台下座无虚席,却唯有前排那抹银灰身影刺得她心慌。傅明渊端着咖啡杯,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海岛冰轮初转腾——”陆清欢的唱腔婉转,水袖如流云般舒展。突然,戏园子外传来刺耳的枪声,台下顿时乱作一团。陆清欢踉跄一步,却见傅明渊一个箭步跃上戏台,将她护在身后。“都别慌!”傅明渊的声音沉稳有力,“是军阀混战,大家从侧门撤离!”他转头看向陆清欢,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送你回住处。”一路上,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枪声时远时近。陆清欢缩在角落,看着傅明渊紧绷的侧脸。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他的西装上镀了层银边,竟让她想起戏服上的琉璃珠,华美却易碎。“怕吗?”傅明渊突然开口。陆清欢摇头:“打小在北平长大,听惯了枪声。只是……”她顿了顿,“傅少爷为何对我如此上心?”傅明渊轻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琉璃吊坠,晶莹剔透的珠子在月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第一次听你唱戏,就觉得这声音像极了我在巴黎圣母院听到的管风琴。这吊坠,是我在威尼斯买的,像不像北平的月亮?”陆清欢盯着那枚琉璃珠,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她逛琉璃厂,那些五彩斑斓的琉璃制品在阳光下闪烁,美得让人心醉。可如今,父亲早已故去,戏班子也摇摇欲坠,她不过是靠唱戏谋生的伶人罢了。此后的日子,傅明渊来得更勤了。他会在散场后带着西洋点心等她,给她讲巴黎的铁塔、伦敦的雾;也会在她练嗓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拉小提琴伴奏。北平的秋天愈发冷冽,可陆清欢的心,却渐渐被捂热了。然而好景不长。一日,陆清欢刚唱完《霸王别姬》,就被班主叫到后台。“清欢啊,”班主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张司令看上你了,说要纳你做姨太太。这是咱们戏班子翻身的机会啊!”陆清欢如遭雷击:“我不嫁!”“由不得你!”班主突然变了脸色,“张司令说了,你若不从,就烧了这广德楼,让戏班子的人都没饭吃!”泪水在陆清欢眼眶里打转。她想起戏班子里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想起傅明渊送她的琉璃吊坠。正在这时,傅明渊掀帘而入,西装上沾着尘土,显然是匆匆赶来。“张司令的事,我听说了。”傅明渊看向班主,眼神冰冷,“我傅家出双倍的钱,替清欢赎身。”班主刚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张司令带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闯了进来,猩红的眼睛盯着陆清欢:“好啊,傅家三少爷也来抢人?”他抬手一枪,打碎了墙上的字画,“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琉璃珠子硬,还是我的枪子儿硬!”傅明渊挡在陆清欢身前,声音沉稳:“张司令,强扭的瓜不甜。您若执意如此,傅家也不是好惹的。”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陆清欢突然挣开傅明渊的手,福了福身:“张司令,我嫁。但您要答应我,放过戏班子,也别为难傅少爷。”“清欢!”傅明渊急得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陆清欢含泪一笑,从颈间摘下琉璃吊坠,轻轻放在他掌心:“这北平的月亮再美,终究是易碎的琉璃。傅少爷,忘了我吧。”婚礼那日,北平城飘起了初雪。陆清欢穿着大红嫁衣,头上凤冠的流苏晃得她睁不开眼。张司令喝得满脸通红,粗暴地掀开她的盖头:“美人儿,从今往后……”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陆清欢透过窗棂,看见傅明渊带着一群黑衣人杀了进来,他的西装被鲜血染红,手里的枪却稳得可怕。“傅明渊!你敢造反?”张司令慌乱掏枪,却被傅明渊一枪击中手腕。“我说过,谁也不能动她。”傅明渊走到陆清欢身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跟我走。”然而,还没等他们冲出张府,更多的士兵包围了上来。傅明渊将陆清欢护在墙角,后背已中数枪。“清欢,”他费力地掏出琉璃吊坠,重新给她戴上,“答应我,活下去……”陆清欢抱着逐渐冰冷的傅明渊,撕心裂肺地哭喊。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满地的鲜血。那枚琉璃吊坠在风雪中闪烁,像极了北平那轮永远触不可及的琉璃月。多年后,北平城换了天地。白发苍苍的陆清欢坐在广德楼的后台,抚摸着那枚已经有些磨损的琉璃吊坠。窗外,月光如水,恍惚间,她又听见了傅明渊拉小提琴的声音,还有他那句温柔的“像不像北平的月亮”。“奶奶,这吊坠真好看!”小孙女跑过来,好奇地盯着吊坠。陆清欢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这是奶奶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它啊,藏着一个关于北平琉璃月的故事……”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墙上的戏服。那抹鲜艳的红,历经岁月依然夺目,如同那段炽热而又悲壮的爱情,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北平秋夜。战火渐熄,北平城的琉璃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陆清欢时常会带着小孙女来这儿闲逛,看着琳琅满目的琉璃制品,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时光。只是,再也没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会拿着琉璃吊坠,笑着问她“像不像北平的月亮”。一日,陆清欢在琉璃厂的角落发现了一家新开的小店。店主是个年轻人,正在专注地烧制琉璃。陆清欢被柜台上的一件作品吸引——那是一轮弯弯的月亮,琉璃中竟巧妙地融入了戏服上的水袖纹路,美得如梦如幻。“老人家,您喜欢这件?”年轻人笑着问,“这是我照着小时候听来的故事做的,听说民国那会儿,有位戏子和富家少爷的爱情,比这琉璃还璀璨,却也像琉璃一样易碎。”陆清欢的手微微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能卖给我吗?”年轻人摇摇头:“这是镇店之宝,不过……”他突然仔细端详着陆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