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头扎进密林,身后传来密洛陀的嘶吼和女人气急败坏的叫喊。巴乃的山林入夜后雾气弥漫,藤蔓像蛇一样缠在脚踝上,吴畏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全靠张起灵一把拽住才没掉队。
“往这边走。”张起灵忽然拐进一条隐蔽的山沟,沟里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腿,冰凉刺骨。他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脚步没丝毫停顿,仿佛闭着眼都能走。
吴畏跟着钻进一片竹林,竹叶划破脸颊,火辣辣地疼。“这是去哪?”他喘着粗气问,肋骨的旧伤被牵扯得生疼。
“活水潭。”张起灵头也不回,“密洛陀怕水。”
穿过竹林,果然看到一片月牙形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倒映着天上的残月。张起灵二话不说跳了下去,吴畏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进去。
潭水比想象中深,冰冷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却奇异地压下了伤口的疼痛。吴畏屏住呼吸往下潜,看到张起灵正朝着潭底的一块巨石游去。他跟过去,发现巨石后面竟然有个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两人钻进洞口,里面是条狭窄的水道。张起灵在前面带路,吴畏紧随其后,借着从背包里摸出的荧光棒照明,发现水道两侧的岩壁上刻满了壁画——画的是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在祭祀,祭坛中央摆着个青铜鼎,跟秦岭神树里的那只极为相似。
“这是...”吴畏刚想问,就被张起灵捂住了嘴。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只见水道前方游来一群巴掌大的虫子,通体漆黑,长着密密麻麻的脚,正是在鲁王宫见过的尸蹩!
张起灵拉着他往岩壁上贴,屏住呼吸。尸蹩群从他们身边游过,似乎没发现这两个“活物”,径直朝着水道深处去了。
等尸蹩群走远,两人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游。又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光亮,张起灵加快速度,率先游了出去。
吴畏跟着钻出水面,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溶洞里。溶洞很大,中央有个石台,台上摆着个石盒,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张起灵正站在石台旁,盯着石盒出神。
“这是什么地方?”吴畏抹了把脸上的水,走到他身边。
“张家的密室。”张起灵打开石盒,里面放着一卷竹简和一块黑色的石头,“这是张家的族谱,还有...”他拿起那块石头,“这是‘陨玉’,能让人长生,但也会让人失去记忆。”
吴畏看着那块陨玉,忽然明白为什么张起灵总是失忆了——恐怕跟这东西脱不了干系。“那你...”
“我没碰过。”张起灵将陨玉放回石盒,“长生未必是好事。”他拿起竹简翻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对...”
“怎么了?”
“族谱上少了一页。”张起灵指着竹简的缺口,“是关于‘终极’的那一页。”
吴畏心里一动:“被人撕走了?”
“很有可能。”张起灵将竹简放回石盒,“霍家找的恐怕就是这个。”
两人正说着,溶洞入口忽然传来水声——有人跟过来了!
张起灵立刻将石盒盖好,拉着吴畏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很快,几个黑衣人钻了进来,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也在其中。
“仔细找!老太太说了,一定要找到族谱!”女人指挥着黑衣人在溶洞里翻找,目光最终落在了石台上,“去看看那个盒子!”
两个黑衣人走过去打开石盒,发现里面只有块陨玉,顿时愣住了:“姐,里面没族谱...”
女人走过去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可能!明明就在这...”她忽然看向巨石后面,“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那。”
张起灵和吴畏对视一眼,知道躲不过去了,干脆走了出来。“族谱在我这。”张起灵扬了扬手里的竹简。
“果然是你!”女人举起枪,“把族谱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走。”
“不可能。”张起灵将竹简揣进怀里。
女人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黑衣人刚要动手,溶洞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落下无数碎石。“怎么回事?”吴畏扶住旁边的岩壁,稳住身形。
“是密洛陀!它们找到这里了!”张起灵脸色一变,指向溶洞入口——只见一群密洛陀正嘶吼着冲进来,为首的那个体型格外巨大,显然是密洛陀的首领。
“该死!”女人也顾不上抢族谱了,转身就想跑,却被密洛陀首领拦住了去路。
“快跑!”张起灵拉着吴畏,趁着乱劲往溶洞深处跑。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洞口,看样子是条逃生通道。
两人钻进洞口,发现里面是条狭窄的暗道,仅容一人通过。暗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身后传来的嘶吼声。
“这能通到哪?”吴畏一边跑一边问。
“村外的溪涧。”张起灵的声音带着喘息,“以前族里人用来逃生的。”
跑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光亮,两人加快速度冲了出去,果然来到了村外的溪涧边。身后的嘶吼声渐渐远去,显然密洛陀被暗道挡住了。
“总算甩掉它们了。”吴畏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张起灵却没放松警惕,他望着溪涧对岸的山林:“霍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吴畏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族谱上关于‘终极’的记载,你还记得多少?”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只记得一句——‘终极在青铜门后,与西王母同寿’。”
“西王母?”吴畏愣住了,“又跟她扯上关系了?”
“嗯。”张起灵点头,“传说西王母掌握着长生的秘密,青铜门后的‘终极’,很可能就是她留下的。”
吴畏忽然觉得这一切像个环——鲁王宫的鲁殇王、西沙的禁婆、秦岭的神树、张家的古楼,甚至青铜门后的“终极”,都跟西王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接下来去哪?”吴畏问。
张起灵看了眼天色,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先离开巴乃,去杭州。”
“回杭州?”
“嗯。”张起灵点头,“吴三省应该在杭州,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两人沿着溪涧往村外走,路过巴乃村口时,发现村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吴畏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对劲。”他拉住张起灵,“村里的人呢?”
张起灵没说话,径直走向村口的大榕树。树下空荡荡的,只有个掉在地上的烟袋锅——是昨天那个编竹篮的老人的。
“他们被霍家带走了。”张起灵捡起烟袋锅,“霍家想逼我们现身。”
吴畏心里一沉:“这群混蛋!”
“别冲动。”张起灵拉住他,“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他看向村外的山路,“先去南宁,再想办法救他们。”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踏上了前往南宁的路。路上遇到个砍柴的樵夫,才知道霍家的人早上就带着村民往山里去了,说是要去“祭山”。
“祭山?”吴畏皱起眉头,“他们想干什么?”
“巴乃有种古老的仪式,”樵夫说,“说是把活人绑在山里的祭坛上,能平息山神的怒火。”
吴畏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霍家哪是祭山,分明是想用村民当诱饵,逼他们现身!
“那祭坛在哪?”张起灵问。
“在黑木林里,那地方邪乎得很,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樵夫说着,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我们去黑木林。”张起灵立刻转身往山里走。
“等等!”吴畏拉住他,“我们就两个人,怎么跟霍家斗?”
“没别的办法。”张起灵的语气很坚定,“不能让无辜的人送死。”
吴畏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深吸一口气:“好,一起去。”
两人顺着樵夫指的路往黑木林走,路上找了些树枝做成简易的武器,又从背包里翻出剩下的符箓——是老陈给的,说是能对付邪祟。
黑木林名副其实,里面的树木都是漆黑的,枝叶茂密得遮天蔽日,即使是白天也阴森森的。林子里弥漫着股奇怪的香味,闻起来让人头晕眼花。
“小心点,这香味有问题。”张起灵从怀里掏出手帕,沾了点溪水捂住鼻子。
吴畏也照做,跟着他往林子深处走。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隐约听到前面传来锣鼓声,还有人的哭喊声。
“在前面!”两人加快脚步,穿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林中空地上有个石头祭坛,十几个村民被绑在祭坛周围的柱子上,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正站在祭坛中央,手里拿着把匕首,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住手!”张起灵大喊一声,冲了出去。
女人转过身,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果然来了。”她挥了挥手,隐藏在周围的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
“放了他们!”张起灵举起黑金古刀,眼神冰冷。
“放了他们可以,”女人把玩着匕首,“把族谱交出来。”
张起灵从怀里掏出竹简:“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保证放了所有人。”
“成交。”女人示意黑衣人解开一个村民,“先放一个给你看看诚意。”
张起灵刚要把竹简扔过去,就被吴畏拦住了:“等等!她在耍花样!”他指着祭坛周围的地面,那里画着些奇怪的符文,跟鲁王宫的聚阴阵很像,“这是个陷阱!她想用血祭激活阵法!”
女人脸色一变:“没想到你还懂这个。”她不再伪装,厉声喊道,“动手!”
黑衣人立刻举着刀冲了上来,同时有人拿出火把,准备点燃祭坛周围的油脂——一旦点燃,整个祭坛就会变成火海!
“保护村民!”张起灵大喊一声,率先冲了上去,黑金古刀挥舞着,瞬间放倒了两个黑衣人。
吴畏也没闲着,他掏出符箓,嘴里念着老陈教的咒语,将符箓往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身上扔去。符箓一接触到黑衣人,立刻燃起蓝色的火焰,吓得他惨叫着滚倒在地。
“这是什么鬼东西!”女人惊呼。
“对付你们这种邪魔外道的东西!”吴畏又扔出几张符箓,逼退了围上来的黑衣人。
就在这时,祭坛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地面上的符文亮起了红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地下喷涌而出——阵法被激活了!
“不好!”吴畏心里咯噔一下,他能感觉到,地下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祭坛中央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只长满白毛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十几个浑身长满白毛的怪物从地下爬了出来,它们看起来像是人,却长着野兽的爪子和牙齿,嘶吼着扑向离它们最近的村民。
“是禁婆!”吴畏惊呼,这些怪物跟西沙海底墓的禁婆很像,却更加凶猛!
女人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吓得后退了几步:“怎么会这样...咒语明明说只会召唤山神...”
“你被骗了!”张起灵一边砍杀着扑过来的禁婆,一边大喊,“这根本不是祭山阵,是招邪阵!”
女人脸色惨白,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看着越来越多的禁婆从地下爬出来,终于慌了:“快...快撤!”
黑衣人也被禁婆吓破了胆,纷纷扔下武器就想跑,却被禁婆缠住,很快就传来了惨叫声。
“先救村民!”张起灵大喊一声,挥刀砍断了绑着一个老人的绳子。
吴畏也冲过去,用工兵铲砍断绳索,将村民往林子外面推:“快往外面跑!别回头!”
村民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林子外面跑。吴畏和张起灵则断后,一边砍杀着禁婆,一边掩护村民撤退。
禁婆的数量越来越多,而且刀枪不入,砍断它们的肢体,很快又能重新长出来。吴畏的符箓虽然能伤到它们,但数量有限,很快就用完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吴畏喘着粗气,手臂被禁婆的爪子划了一下,伤口处传来阵阵剧痛,“得想办法破掉阵法!”
张起灵看向祭坛中央的缝隙:“源头在那里!”他指着缝隙旁边的一块黑色石头,“那是阵眼,打碎它!”
吴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残存的“炁”,将其凝聚于手掌,朝着黑色石头拍去。
“砰!”
手掌拍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石头却纹丝不动。
“再加把劲!”张起灵大喊,他用身体挡住扑向吴畏的禁婆,后背被抓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张起灵!”吴畏目眦欲裂,他咬紧牙关,将体内最后的“炁”全部凝聚起来,再次朝着黑色石头拍去——这一次,他胸前的吴家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与他的“炁”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白色的光柱!
“砰!”
光柱狠狠撞在黑色石头上,石头瞬间碎裂开来。
随着石头碎裂,地面上的符文瞬间黯淡下去,祭坛中央的缝隙也开始合拢,那些禁婆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渐渐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危机解除,吴畏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他体内的“炁”彻底耗尽了。
在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张起灵跑了过来,将他抱在怀里。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旁边的椅子上,张起灵正靠着墙壁打盹,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你醒了?”张起灵察觉到动静,立刻醒了过来,递过来一杯水。
吴畏接过水喝了口,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民房里:“这是哪里?村民们呢?”
“在村里的祠堂。”张起灵说,“阵法破了后,霍家的人跑了,村民们也安全了。是他们把你抬回来的。”
吴畏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族谱呢?”
“在我这。”张起灵从怀里掏出竹简,“没被抢走。”
吴畏松了口气,又问:“你的伤...”
“没事。”张起灵摆摆手,“皮外伤。”
吴畏知道他在逞强,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张小哥,吴先生醒了吗?该换药了。”
“麻烦你了,阿月。”张起灵接过药碗。
阿月是村里的姑娘,昨天多亏了她帮忙照顾伤员。她看了眼吴畏,脸颊微红:“吴先生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吴畏笑了笑。
阿月腼腆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张起灵把药碗递给吴畏:“喝了吧,阿月她爹是郎中,这药治外伤很管用。”
吴畏接过药碗,一股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还是一饮而尽。
“接下来去哪?”吴畏放下药碗问。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去杭州。我想弄清楚,族谱上缺失的那一页,到底在谁手里。”
吴畏点点头,他也想知道答案。而且,他也该回西泠印社看看了,不知道吴三省他们怎么样了。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走。”张起灵说。
“好。”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在巴乃养伤。村民们都很热情,送来了不少吃的喝的,阿月更是每天都来给他们换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吴畏能感觉到,阿月看张起灵的眼神里带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张起灵似乎没察觉到,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这天下午,吴畏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张起灵忽然拿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出事了。”
吴畏接过报纸一看,只见头版头条写着——“杭州西泠印社遭人洗劫,老板吴邪失踪”!
“什么?!”吴畏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报纸掉在了地上,“小邪失踪了?”
张起灵捡起报纸:“报纸上说,是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干的,现场还发现了霍家的标记。”
“是霍家!”吴畏咬牙切齿,“他们抓小邪,是想逼我们交出族谱!”
“我们必须立刻回杭州。”张起灵的眼神很坚定。
“现在就走!”吴畏再也坐不住了,即使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