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抱着季月欢相拥入眠之前,祁曜君从未想过,自己时至今日,居然还会做梦。
做关于她的梦。
祁曜君的表情很冷,他知道自己每次做到关于她的梦,最终都一定会偏向她。
怎么,时至今日,布局之人依然想要动摇他吗?
但他,绝不可能放手。
可他看过去时,季月欢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飘窗上。
她的双眸是祁曜君初见时看到的那般死寂。
她似乎在跟什么人通电话,祁曜君听不见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知道最后手机从季月欢的掌心滑落,她蜷起双腿,将脸埋在膝盖,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想要去洗手间洗个脸。
可水龙头打开,她却只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耳边水声哗啦啦,不知道刺激了她哪根神经,她缓缓拿起洗手台上的修眉刀,往自己的手腕割去。
祁曜君注意到,她的手上,有着不输于他数量的划痕。
锋利的刀片划开皮肉,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又像是对这样的痛楚习以为常。
她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够痛,又将伤口放到水龙头下,任由冰凉的水落在她的伤口上,将粘稠的血液稀释,带起更多的鲜红,汇入水池。
她麻木地盯着,好像那手不是自己的,一切感官都变得迟钝,迟钝到连谢宇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直到谢宇听到哗哗的水声,推开洗手间的门,见到眼前的一幕,面上全是惊骇。
“月欢!月欢你在干什么!”
尖锐的声音让季月欢的理智回神,她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谢宇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有些无措地抽回手,下意识扬起唇,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前后表情的转变,熟练得让人心惊。
“啊……你回来啦?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受伤了,我清洗一下伤口,等下上个药就没事了……”
可谢宇这一次显然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他抓着她的小臂,将她藏在身后的手掰到自己眼前,湿漉漉的伤口还有血在渗,顺着水流的痕迹蜿蜒而下,让她纤细漂亮的手变得骇人无比。
“这种伤口,你跟我说是不小心伤到的?月欢,你告诉我你要怎么不小心才能在这个位置划出这么平整的伤口?!”
他的手指着洗手台旁边染血的修眉刀,像是气急,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大吼起来。
季月欢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刀片,她怔了怔,随后敛眸,“我……抱歉……”
“这是你自己的伤你自己的手!你跟我道什么歉?”
谢宇声音依然很大,可季月欢垂着眼眸,安安静静由着他吼,这一次,连“抱歉”都没有了。
谢宇抿紧唇,随后深吸一口气,先将水龙头关掉,又把她拉到客厅,自己去翻找药箱。
碘伏,棉签,云南白药,绷带,家里这些东西似乎很是齐全。
谢宇单膝跪地,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看着附近的其他几条伤痕,面色紧绷。
直到确认伤口不再流血,他的手,才落在那结了痂的疤痕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问。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原因,季月欢的感官还是有些迟钝,“……什么?”
“我说,这些伤。”
他的手从那些疤痕上摩挲过去,季月欢下意识缩了缩手,但被他用力拉住。
季月欢低下头,没有和谢宇对视,只说,“以前的啊,你不是很早就知道吗?”
“撒谎!”
谢宇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三年前的伤怎么可能现在还有血痂?月欢,在你心里我真就是这么好糊弄的一个傻子吗?!”
是,季月欢上一次自残是在三年前,小老头去世的那段时间。
不过后来在谢宇强硬地把她拉出来之后,她的手上渐渐只剩下淡粉色的几道痕迹。
“对不起……”她又说。
谢宇像是已经拿她毫无办法,整个人都泄了气,闷不做声地拿绷带给她包扎。
包扎完,谢宇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沉默的氛围在整个客厅弥漫开来,压抑得让人窒息。
“谢宇,我们离婚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季月欢主动打破僵局,她不抱希望地说出这句不知道说过多久的话。
可不同于以往谢宇干净利落的拒绝,这一次他静了许久之后,苦笑着问她:
“真的……想好了吗?”
季月欢微微一愣,但还是坚定地点头,“嗯。”
谢宇深吸一口气,半晌后点头,“好。”
未曾料想的答案来临,季月欢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惊喜,或许都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侵袭,导致她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谢宇很是勉强地扯起嘴角,“怎么这副表情?很意外?”
温润的声音让季月欢回神,她顿了顿,认真地点点头,“确实没想过你会答应。”
说完,她又缓缓扬起嘴角,“但还是谢谢。”
谢宇看着她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却愈发苦涩,嘴角的弧度也有些维持不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季月欢跟前,伸手捏了捏季月欢的脸。
“月欢,拜托你收敛一下你的笑容,表现得这么开心真的会让我难过。”
季月欢微微一怔,下意识也伸手抚上脸庞,似乎自己也意外脸上出现了笑容,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抱歉,确实有点没控制住。”
谢宇将手收回插进裤兜,苦笑着耸了耸肩,“能看到你这么放松,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季月欢愣了愣,随后缓缓抬头看他,喃喃重复他的话,“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谢宇点点头。
“虽然你一直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但是月欢,你不要觉得我现在是一名律师,我所辅修过的心理学知识就会在我的懈怠中遗忘,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快乐,我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你近期,很痛苦,很焦虑,可我以为那都是暂时的,我没想过你会……”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腕,再次露出苦笑。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我问了你也肯定不会告诉我,但如果我的离开是缓解你痛苦的方式,那我愿意放手。”
季月欢垂眸,有些不敢看那双用情至深的眼睛。
谢宇洞察了这份心思,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只是月欢,以后我就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的。”
谢宇舍得她吗?
当然舍不得。
这是他用了十年在爱的人,是他第一个为之心动、为之用尽所有努力的人。
很少有人会和自己的初恋结婚,可他凭借自己的坚持做到了。
可还是失败了。
他才三十岁,他的余生还有很长,可应该,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儿,会让他的心剧烈跳动,会在她的注视下脸红无措,会因为她的一个皱眉而慌乱心疼。
可他没得选。
他如果想照顾她,就只能继续和她纠缠,可她会痛苦,会不快乐。
可他如果离开,他便看不住她,也保护不了她。
怎么选?
他想起几年前网络上流行的一句换——我若拿起枪就不能拥抱你,我若放下枪就不能保护你。
当时他看了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才算是真正领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他就是那把枪,离开就不能保护她,靠近又会伤到她。
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我会让你爱上我,我会改变你,毕竟当初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所有人,你不谈恋爱不结婚,可我还是等到了和你结婚的机会不是吗?”
谢宇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轻笑一声,“可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等到这个机会,并不是我的坚持起了作用,只是我足够幸运,只是我当时刚好在你身边,倘若当时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是任何人,都可以,从头到尾,都跟我的坚持没有任何关系。”
进入社会后的摸爬滚打也早就让这位年轻的律师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持之以恒就可以做到的。
季月欢沉默。
因为谢宇说得对,她无法反驳。
而谢宇显然也明白了沉默的含义,他再度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所以我想要改变你,也很难,或许还需要巨大的运气去等一个契机,可我不确定你的状态能不能坚持到让我等到那个契机,我也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如此幸运。”
毕竟,他感觉,他这辈子的运气,都在和季月欢结婚的那天耗光了。
“月欢,我不敢赌,更不敢拿你去赌。”
“我知道你心软,如果我坚持不答应,你还是选择继续和我过下去,可是……”
谢宇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我看不得你痛苦,更不能接受,这份痛苦里,有一份是来自于我。”
“所以,我放手了。但我请求你,一定要好好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