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关羽、杨再兴等人听闻张飞染病,日夜兼程赶往冀州探望。途中,于延津渡与张渊会合。船上,众人畅谈细数年轻一代豪杰。在抵达信都后,关羽与杨再兴直奔府衙,此时张飞带病相迎,一场关于病情与战事的对话就此展开。
铅云低垂,夜风裹挟着沙砾拍打着信都府衙朱漆斑驳的大门。
门檐下的铜铃在风中乱撞,发出细碎而凌乱的声响。枯树枝桠在风中摇晃,投下影影绰绰的阴影,给整个府衙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更显苍凉。
杨再兴听闻张飞的问询,忙快步上前,甲叶相撞声中抱拳行礼:“三叔,您就放心吧!兖州前线战事颇顺,我等也是听闻您染了风寒,久病未愈,这才连夜赶路而来,就盼着您能早日康复呢!”
张飞闻言“呸”了一声,伸手重重拍在杨再兴肩头:“小兔崽子,也不知听谁在乱嚼舌根?俺这身子骨可硬朗得很呐!”可话虽强硬,指尖却泄露出几分无力。
随即,他压低声音,凑到关羽耳边:“二哥,许昌那边到底咋回事?俺前两日听闻王广那厮复叛,就连诸葛诞那老匹夫都赶去接应了,没掀出什么大浪吧?”
关羽抚着长髯,丹凤眼扫过张飞虚浮的脚步,沉声道:“疥癣之患罢了!五日前,彭岳营便已被溃败,诸葛诞与王广亦被生擒,如今许昌已复归我大汉治下。倒是你……”
他伸手按住张飞欲往腰间摸酒葫芦的手:“怎如此不分轻重,明知有病在身却还欲饮酒?去~将郎中开的药方拿来瞧瞧。”
张飞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开半步:“看什么药方!二哥,俺不过是着了点凉,喝几顿烈酒出出汗便好!”
关羽闻言,丹凤眼微眯:“三弟,真的只是……如此?”他顿了顿,青龙偃月刀的刀镡轻轻磕在青石板上,“外面风大,咱们进屋说。此番我等前来,可不止为探病呐!”
张飞挠了挠乱发,嘟囔着转身引路:“嘁~探病便探病嘛,还可不止为探病,搞得如此……”
可就在跨进门槛的刹那,他忽然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杨再兴眼疾手快扶住他胳膊,触到的却是嶙峋骨节。
张飞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莫要大惊小怪!俺就是……腿麻了!”说罢,他梗着脖子往前走去,可身后两人交换的眼神里,皆是藏不住的担忧。
后院屋内烛火昏黄,张飞一屁股跌坐在主位上,震得椅背上的铜钉“叮叮”作响。他抓起案上冷透的茶盏猛灌一口,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杨再兴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手掌轻轻抚着张飞后背,一下又一下顺着脊背缓缓摩挲:“三叔,您慢些!”
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平息,张飞便涨红着脸摆了摆手:“瞧你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说着,他故意扯出个大笑,震得椅背上的铜钉又跟着乱颤:“当年长坂坡单骑断后,俺都没怕过,如今又岂能被一场风寒撂倒?”
关羽却没接话,径直走到窗边将雕花木格掩上,烛火“噗”地晃了晃,在张飞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既无大碍,”他伸手撵了撵烛火的流萤,“那为何数日前的军情急报,你连批红都使不上力气?”
张飞的脸腾地涨成猪肝色,抓起案上的狼毫笔狠狠戳进砚台:“二哥莫要听那黄主簿瞎编排!俺前日还……”
话音未落,笔尖滴落的墨汁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一团,像极了他此刻躲闪的眼神。
杨再兴见状,伸手试了试案上药罐的余温,而后默默将药罐往张飞手边推了推:“三叔,这罐内装得可是郎中开的药?这药可不兴凉了再喝啊!您这是贪凉着了风邪,须得忌口烈酒……”
“忌口?”张飞瞪圆眼睛,肥厚的手指重重敲着案几,“哼!当年镇守阆中,俺三天两头泡在酒坛子里,也没见生过病!”
话虽硬气,却到底没再去够腰间的酒葫芦,只抓起案上的羊皮卷胡乱展开,“说正事说正事!二哥,你之前所说此番前来不止为探病,究竟是何意啊?”
关羽阔步至张飞身侧,铁铸般的手掌重重覆上那卷皴裂的羊皮地图,指腹重重压在青州地界:“翼德,邺城一战后,曹植那竖子业已归西,其侄曹芳在东莱仓促继位。曹魏残党蛰伏青州,就好似那附骨之疽一般!”
张飞豹眼圆睁,虬髯根根倒竖,震得案上竹简哗哗作响:“这群腌臜东西!当真是阴魂不散!”他猛地拍案而起,却因动作太急扯动病体,踉跄着扶住桌角,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二哥的意思是……”
关羽丹凤眼寒芒骤闪,指尖抚过长须的动作骤然顿住,苍劲的指节在鬓边银须上微微收紧:“唯有陛下亲征,方能鼓舞士气,一举荡平贼寇。”
此时,一旁的杨再兴将药罐又往前推了半寸,见张飞仍无服药之意,索性直接端起药碗:“三叔,我与二叔已商议过了,此番冀州事毕,我等返京便奏请陛下御驾亲征。如此,不仅能让将士们拼死效命,更可……”他的声音突然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更可什么?你小子支支吾吾地做甚?说话也忒不爽利了!”张飞虎目圆瞪,佯怒道。
关羽上前两步,按住张飞颤抖的手腕,长叹一声:“翼德莫急!振武也是顾虑你旧疾未愈啊!自……皇后薨逝后,陛下将近一月未曾临朝听政,朝中大事皆托付与太子与士元。
幸得休昭联合振武、士元日夜苦谏,这才稳住了大局。可即便如此,朝臣们已是颇有微词。此次,陛下若能御驾亲征,顺利攻陷东莱,彻底覆灭曹魏,定能凭这不世之功,重树天威!振武此举,也是用心良苦啊!”
张飞闻言,神色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原来如此!振武,你小子直说便是!莺儿虽去,但俺老张……又岂是那沉溺悲痛之人!倒是你这小子,大哥当年果真没看错你!
只是,苦了斗儿与俺那乖孙……不曾想他竟是如此用情至深之人!这性子,与大哥……唉!”说罢,他用力拍了拍杨再兴的肩膀。
杨再兴望着眼前张飞那略显憔悴的面容,眸中闪过一抹忧色,轻声道:“三叔过誉了!与您相比,侄儿还差得远呢。如今前线战事将歇,您就不想回京看看?莺妹走前,诞下一小公主,陛下为其取名刘芙。芙儿那粉雕玉琢的眉眼,活脱脱就是莺妹幼时的模样!”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唯有烛芯爆响的噼啪声。张飞怔怔出神,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牙牙学语的小莺儿,如今却已天人永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正是:信都夜话议亲征,病体强撑为国谋。旧痛新忧皆未忘,朝堂沙场两牵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