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道关乎王权根基的诏令尘埃落定,高要片刻未歇,一道道加急的传召便如离弦之箭到了各地。
不过旬日,那些在战火硝烟中淬炼出的肱股之臣、智谋之士,便风尘仆仆地汇聚于丞相府邸那扇象征着权力核心的朱漆大门之前。
“参见丞相!” 在府邸高阔的前厅中响起,
萧何、韩信、曹参、李斯、李钊、张良、英布,甚至连二牛,都赫然在列。他们来自迥异的战场:韩信甲胄未卸,仿佛还带着函谷关外的凛冽风霜;萧何的袍袖间似乎还萦绕着粮秣簿册的墨香;张良则是一身素净长衫,眉宇间沉淀着运筹帷幄的静气;英布虎目精光四射,一身剽悍之气尚未完全平复,
而二牛,则带着几分被突然拔擢的惶恐与激动。无论他们此前是浴血沙场,还是坐镇中枢,高要的召唤如同不容置疑的王令,令所有人星夜兼程,不敢有丝毫延误。
得益于战后对南境纵横交错的驰道、驿站的大力整饬,交通之迅捷已远非昔年可比。纵然诸人都在各地,往返所需时日最多也不过十余天光景。若策马扬鞭,昼夜不息,十日之内也能够来得及。这速度在这个年代来说已堪称神速。
战争的阴霾已然散去,而此刻汇聚于此的意义,人人心知肚明——高要即将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称王!这不仅仅是一顶王冠的加冕,更是为日后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奠定不可动摇的基石。
此刻能立于丞相府堂前的,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搏杀而出、辅佐高要定鼎乾坤的元勋。他们的眼神交汇间,闪烁着对权力版图重新划分的炽热渴望,以及对自身未来煊赫地位的无限憧憬。
因此,当高要尚未现身,厅堂之内早已是寒暄与恭维之声不绝于耳。韩信赞叹萧何调度有方,萧何恭维韩信用兵如神;张良对萧何的理政之才深表钦佩,萧何则对张良的奇谋妙计推崇备至;连一向粗豪的英布,也学着旁人的样子,对李钊的勇猛和李斯的深谋远虑连声称赞。
每个人都毫不吝啬地将最华丽的辞藻堆砌在同伴身上,仿佛那些功绩的光芒已然照亮了即将到来的新王朝的朝堂。整个丞相府正厅,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对未来权力盛宴的兴奋与躁动。
“诸君辛苦了。”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自堂上传来,高要的身影出现在主位。他目光扫过堂下济济一堂的重臣,眼神深邃难测。
“丞相辛苦!” 回应之声再次轰然响起,整齐划一。谁都明白,此刻最大的功劳,必须也只能归于这位即将登上王座的主宰者。
高要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仿佛拂去一片浮尘:“行了,虚礼免了。此番急召各位星夜回京,缘由想必诸位心中皆有定数。”
高要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头,“称王大典,迫在眉睫。随之而来的,是朝堂格局的重新洗牌,位次更迭,权柄重分。再者,咸阳虽好,却非王业龙兴之地,迁都之事,亦需提上日程。此等关乎国本之要务,自当召集群贤,共议定策。”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高要。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牵动着他们最敏感的神经。迁都何处?谁将位极人臣?新王朝的权柄如何分配?答案,就在高要接下来的话语中。
“在座皆是我高要心腹股肱,生死相随的兄弟,我便直言不讳。”高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称王之前,尚需解决一处心腹之患。此计,乃李斯所献。”
他目光转向李斯,后者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无波,“那便是——待迁都仪仗途经南郡之时,借手吴参,使得公子高‘意外’身亡。如此可顺势直取南郡,也算是彻底收复南郡!”
此计一出,堂下虽无人出声质疑,但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几分。这已非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是朝堂之外的权谋暗手。
随即,高要不再多言,抬手对着门外轻轻一招。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聚焦下,厅门无声滑开。几名身着素朴青色长袍的男子鱼贯而入。为首者身形颀长,面容清癯,乍看之下宛如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书生,气质温润,眼神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腼腆。
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形式古拙的长剑,以及身后数人那看似随意站立却隐含犄角之势、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无声地昭示着他们的不凡。
“参见丞相!” 为首的青袍书生声音清朗,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却无半分卑微。
“嗯。”高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群臣,“给诸位引荐一下。这位,是青衣社社长,李青。自今日起,他与他的青衣社,亦是我朝股肱,将与诸位同殿为臣。”
李青闻言,再次向众人拱手一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初入官场新人的谦和微笑。随后,他竟一言不发,极其自然地退后几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群的最末端,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这一幕,让本就满心疑惑的英布更是眉头紧锁,几乎要脱口而出。青衣社?闻所未闻!这李青,更是名不见经传!长公子高麟如今已经年近十岁,已经算是可以初步了解军阵的事情,高要都从来没有让孩子接触过,甚至武涉、陈昊之辈,皆有实打实的功勋在册,治理地方的能吏,英布也算知其辛劳。可这李青……他究竟凭何立足?
他身形刚有微动,一只沉稳有力的手便似无意地在他臂侧轻轻一按。英布侧目,正对上张良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张良的眼神极其复杂,有警告,有制止,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忌惮?他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得只有英布能察觉。
英布心头一震。张良是何等人物?智计百出,算无遗策,连他都对此人如此讳莫如深?英布虽性如烈火,却并非愚鲁之辈。他强压下心头的躁动和满腹疑问,将已到嘴边的诘问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那个静立在角落、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的青袍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