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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转身,见楚灵曜身着白裙,双手叉腰立在门前,一双妙目圆睁,怒视着相拥的二人,眼底尽是被欺瞒的怒火。

李澈见状,忙不迭从杨炯怀中退开,强作镇定道:“净手后随意走走,不想竟绕到此处。”

楚灵曜听了,险些气结,几步上前揪住她胳膊,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姐妹跟你心连心,你跟姐妹玩脑筋!快把我师傅送的烧鸡吐出来!”

“哟,那昨夜帮你续香的情分,你怎的不提?” 李澈梗着脖子反驳。

“你……你简直是个骗子!当初说要帮我……帮我……” 楚灵曜话说半句,忽偷眼觑了杨炯一眼,顿时红了脸,余下的话便咽回肚里。

李澈暗叫不妙,悔不该为口吃的骗了这小祖宗,如今倒真被缠上了。

当下她眼珠一转,忙附耳道:“好妹妹,收敛些脾气!他最不喜泼辣女子。”

楚灵曜闻言一怔,狐疑地看向她。

李澈这一年随杨炯走南闯北,早练就了说谎不打草稿的本事,当下连连点头,神色郑重无比。

杨炯见两个丫头挤眉弄眼、你来我往,不禁哑然失笑:“好啦!今日天气晴好,一同出去逛逛吧。”

说着便褪去外袍,换了件浅色锦袍,率先出门。

李澈与楚灵曜对视一眼,虽仍有几分气闷,脚下却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时值正午,金乌高悬,将那长安城东市映照得一片煌煌。

但见人烟凑集之处,车马喧阗,市声鼎沸,端的是红尘中第一等富贵风流地。

那街衢宽阔,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悬着各色招幌,金漆招牌映着日光,幌子上绣着“绸”、“缎”、“茶”、“药”、“当”等大字,随风招摇,猎猎作响。

绸缎庄里,五色锦缎、蜀锦吴绫,堆叠如山,光华夺目;古玩铺内,鼎彝尊罍、字画碑帖,琳琅满目,透着古意;香料铺子,异香氤氲,沉檀龙麝之气直透街心;更有那酒楼食肆,彩楼欢门高耸,雕梁画栋,里面传出丝竹管弦、猜枚行令之声,混杂着酒香肉气,引得行人频频驻足。

沿街更有无数摊贩,占着道旁,或设案陈列,或挑担吆喝。卖时新果品的,桃李杏梅,堆得鲜亮;卖熟食点心的,蒸笼里热气腾腾,甜香扑鼻;卖泥人耍货的,捏得惟妙惟肖;卖胭脂水粉的,小盒精致,香气袭人;还有那打把式卖艺的、测字算卦的、代写书信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笑语声、骡马嘶鸣声,汇作一股喧腾热浪,直冲霄汉,将这东市烘托得如滚水一般沸腾不息。

杨炯一身浅色云纹锦袍,更显身姿挺拔,气质清雅,他负手行在前头,步履从容,自顾自介绍着这繁华盛景。

行至一处三层飞檐、气派非凡的酒楼前,他驻足抬首,指着那黑底金字的“醉仙楼”匾额,温言道:“瞧这‘醉仙楼’,传说是前朝一位致仕的老翰林所开,他家自酿的‘玉楼春’,清冽甘醇,号称‘三杯通大道’,更有一道‘雪花羹’,取初冬嫩豆腐配以蟹黄、火腿末,形如雪覆红霞,鲜美异常。

只是这醉仙楼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成了富贵达官聚集之地,倒是少了几分市井地气,做的菜肴也没我小时候好吃喽!”

说罢又移步向前,至一古朴雅致的店铺前,门楣悬着“墨林”三字,墨香隐隐透出,暖风一吹,直入心腑。

杨炯眼中显出几分喜爱,道:“此乃百年老店,笔墨纸砚俱是上品。尤以松烟墨为最,取黄山古松之烟,和以鹿角胶,捣十万杵方成,落纸如漆,历久弥新。昔年辛学士过长安,亦曾在此购墨数锭。”

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将这市井繁华中的典故娓娓道来,倒像是在品评诗文雅事,如数家珍。

岂料他这番用心介绍,身后两个玉人儿却全然无心领受。

李澈与楚灵曜,一个黄衫飘逸,一个白裙清丽,并肩跟在杨炯身后约莫三步之遥。

起初尚各自端着,目不斜视,只盯着杨炯挺拔的背影。

未几,李澈眼角余光瞥见楚灵曜微撅的樱唇,心知她余怒未消,自己心虚,又兼少女心性,便忍不住悄悄斜睨过去,嘴角勾起一丝顽皮笑意。

楚灵曜何等敏锐,立时察觉,一双妙目狠狠瞪将回来,似嗔似怒,眼波流转间分明写着“骗子”二字。

李澈见她瞪眼,非但不惧,反而促狭地眨了眨眼,更伸出舌尖,极快地舔了下唇角,做了个回味烧鸡的馋相,气得楚灵曜柳眉倒竖,银牙暗咬。

趁杨炯正指点一处古董店橱窗内的前朝青瓷,楚灵曜脚下不动声色,裙裾微动,那绣着连翘花的软缎鞋尖便轻轻踩在了李澈的裙裾上,杏眸圆瞪,咬着牙用力碾了一下。

李澈身子一歪,险些惊呼出声,忙稳住身形,回头怒视。

楚灵曜却已若无其事地转开脸,只留一个线条优美的侧颜和微微上扬的唇角。

李澈岂肯吃亏?借着人潮涌动贴近之机,那藏在袖子里的纤纤玉指,便如灵蛇般探出,在楚灵曜紧贴腰肢的胳膊内侧极快极轻地捏了一把。

楚灵曜猝不及防,浑身一激灵,差点跳将起来,猛地转头,俏脸飞红,一双眸子瞪得溜圆,似要喷出火来。

李澈则迅速垂首,做出一副专心聆听杨炯说话的模样,只是那微微耸动的肩膀泄露了心底的笑意。

两人你来我往,眼风如刀,手势似电,无声的较量在杨炯身后涌动,偏生还要极力维持着面上端庄,那份少女的娇憨活泼与赌气较劲,便在这眉眼官司、袖里乾坤中展露无遗,比那市井声更添几分生动。

行至一处街角,一股烤肉香气愈发浓郁诱人。

杨炯抬眼看去,只见几个干净利落的食摊临街支着,或卖炙肉,或卖汤饼,或卖蜜饯果子。

其中一摊,一口大油锅翻滚着金黄的浪花,香气四溢。

摊主是个精干妇人,手脚麻利地将裹了薄糊的各色食材投入锅中,滋啦作响,瞬间便炸得金黄酥脆,捞出沥油,插在竹签上。

杨炯驻足,笑道:“这‘签菜’倒是长安一绝,现炸现卖,最是酥脆可口。有鹌鹑签、鹅肫签、还有这裹了豆沙的‘玉兰片’。”

说着便向那妇人要了三个鹌鹑签,三个鹅肫签,又特意指了两个豆沙签,付了钱钞。

待他拿着几串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炸签转过身来,欲分与二人,却见身后空空如也。

杨炯微愕,四下张望,只见几步开外,人群稍疏处,那两个方才还在暗中较劲的丫头,不知何时竟已扭作一团。

但见李澈一手抓着楚灵曜的皓腕,一手去呵她腰间痒处,楚灵曜则扭身躲避,另一只手去揪李澈的发髻,两人鬓发微松,衣袂纠缠,粉面含嗔带笑,虽极力压抑,仍发出细碎急促的喘息和低低的娇呼,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杨炯眉头皱起,快步来到近前,两人如遭电击,瞬间分开,动作快得惊人。

李澈与楚灵曜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方才那点小芥蒂仿佛烟消云散,同时展颜一笑,竟如亲姐妹般亲热。

两人迅速整理好微乱的鬓发衣襟,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迎上前来,异口同声娇笑道:“买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楚灵曜故意将头靠在李澈肩上蹭了蹭,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李澈亦是眉眼弯弯,伸手自然地接过杨炯递来的签菜,先递了一串给楚灵曜,笑道:“灵曜妹妹快尝尝。”

两人接过那金黄酥脆的签菜,小口咬下,酥皮簌簌而落,内里鲜嫩多汁,豆沙签更是甜香软糯。

美食当前,又兼做戏要全套,两人倒也暂时偃旗息鼓,鼓着腮帮子吃得香甜,只是偶尔眼神交汇,仍不免流露出一丝尚未散尽的“杀气”和彼此心照的促狭。

杨炯看着她们粉腮微鼓、吃得香甜却又暗藏机锋的模样,摇头失笑,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叹道:“两个疯丫头!闹腾了半日,想也饿了。

前头有家‘郭羊正店’支出来的路边摊子,他家的‘插肉面’汤头极好,面条也筋道,干净清爽,不如就在那儿用些午饭。”

二女自无异议,嘴里塞着签菜,含糊应着,随杨炯走去。

那摊子支在一株老槐树下,几张榆木矮桌,几条长凳,倒也收拾得干净。

摊主是个憨厚汉子,见是杨炯,连忙热情招呼。

杨炯轻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拘谨,要了三碗招牌的“插肉面”,又加了一碟脆生生的腌黄瓜,一碟香油拌的胡芹丝,便就开始分碗拿箸。

不多时,三碗热气腾腾的面便端了上来。

只见那青花大碗里,乳白浓郁的骨头汤,根根分明、细长筋道的面条,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数片酱红色、切得薄如蝉翼的熟羊肉片,再撒上碧绿的葱花芫荽末,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三人落座,杨炯居中,李澈自然坐在他左手边,楚灵曜便坐在了右手边。

李澈方才与楚灵曜一番“缠斗”,发髻略有些松散,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拂在雪白的颈侧。

她正欲抬手去拢,杨炯已极其自然地侧过身,温言道:“别动。”

说着,便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将那几缕调皮的发丝拢起,动作轻柔地将她鬓边微松的簪子扶正,又替她将垂下的发丝重新抿入髻中。

杨炯指尖偶尔不经意掠过李澈细腻的耳廓,李澈便微微低头,雪白的颈子染上一抹极淡的绯色,却并无闪避,只安静地任由他摆弄,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待杨炯弄好,李澈才抬眸对他浅浅一笑,眼波流转间,自有旁人难懂的默契与亲昵流淌。

杨炯亦是含笑点头,这才拿起自己的竹箸。

吃面时,杨炯亦时不时留意着李澈。

见她碗里的羊肉片快吃完了,便将自己碗中未动的几片,极其自然地夹了过去,轻轻放在她碗边。

李澈也不推辞,只低低“嗯”了一声,夹起便吃。

杨炯又见那腌黄瓜爽脆,便也夹了几片放到李澈面前的小碟里。李澈胃口似乎甚好,小口吃着面,腮帮子微微鼓起,如同一松鼠般可爱。

杨炯看着她吃,眼中笑意更深,偶尔低声提醒一句:“慢些,小心烫。”

又将手边干净的素帕递给她,示意她擦擦唇角沾上的一点油星。

这些细微处的照拂,皆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已做了千百遍,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稔与体贴。

其间杨炯亦不忘照顾楚灵曜,见她汤少了,便温声唤酒保添汤,也将那碟胡芹丝往她面前推了推,道:“这胡芹丝拌得清爽,配面正好,尝尝。”

态度温和有礼,无可挑剔。

然而,坐在一旁的楚灵曜,捧着碗,看着杨炯眼前这无声流淌的脉脉情意,那鲜美的面汤喝在嘴里,却渐渐品出几分涩意。

杨炯对李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初初萌动的心尖上。

那是一种无需言说、浑然天成的亲近,是只有彼此才懂得的密语。杨炯看李澈的眼神,深邃温柔,仿佛蕴着星光,而看向自己时,虽然同样含笑,却清澈坦荡,分明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呵护。

楚灵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发胀,又酸又涩。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粉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饰着眸中那点猝不及防的黯然。

她默默地用竹箸拨弄着碗里的面条,那原本诱人的羊肉片也失了滋味。方才与李澈打闹时的鲜活气焰仿佛被这顿饭浇熄了,只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一丝丝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羡慕。

楚灵曜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

只见李澈正微微侧着头,小口喝着汤,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那出尘的气质,即便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愧不如。

楚灵曜慌忙低下头,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心里那点酸涩却更重了,连带着口中的面条也仿佛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竹箸,指尖微微泛白,仿佛要将那点莫名的委屈和初开情窦便遭遇的无形壁垒捏碎在掌心。

少女的心事,便如同那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朦胧、脆弱,带着微烫的温度,却又转瞬即逝,无处着落。

楚灵曜默默地夹起一根胡芹丝,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那清香的滋味此刻尝来,竟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苦。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却照不进那双忽然笼上轻愁的明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荷包里那颗早上李澈塞给她的糖渍梅子,指尖触到那微硬的果核,心底那点小小的不甘和委屈,便如同梅核上的褶皱,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最终只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悄悄融入了市井的喧嚣之中。

饭毕,三人离了面摊,重新汇入东市如织的人流。

日头正好,市声依旧鼎沸,红尘万丈,正是少年游冶时。

杨炯依旧行在前头,指点着前方一处专卖海外奇珍的“海泊行”,意欲带她们开开眼界。

李澈与楚灵曜并肩跟在后面,面上仍是言笑晏晏,方才饭桌上那点微妙的涟漪似乎已被这市井的繁华热闹所掩盖。

楚灵曜偶尔与李澈说笑两句,眼波流转间,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杨挺秀的背影,复又飞快收回,那深藏于少女心底、初尝便已觉酸涩的情愫,如同她荷包里那颗未及品尝的糖渍梅子,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只在无人处,才敢细细回味那一丝半缕的滋味。

李澈心思玲珑剔透,虽与楚灵曜打闹惯了,此刻也隐约察觉她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默,只道她还在为烧鸡的事闹小性儿,便又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递去一个温暖的笑。

楚灵曜感受到手心的温热,抬眸对上李澈清澈含笑的眼,心中那点酸涩竟奇异地淡了些,也回握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里,终究掺杂了些许难以言明的复杂,如同这午后长安城上空,既明媚又带着一丝慵懒怅惘的天光。

三人一路缓行,杨炯或是介绍长安风物,或是买些沿街的小吃,一路欢声笑语,楚灵曜那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恢复到最初那活泼模样,同李澈叽叽喳喳的嬉闹起来。

行至凌波坊,杨炯转身笑道:“这是咱们家开的第一家高端绣鞋坊,进去看看!”

楚灵曜一听这话,想起杨炯之前说的要给自己买绣鞋,小脸“唰”的一下红如晚霞,嗫嚅着刚要说话,却见杨炯已经走入了带店铺中,当即小脚在绣鞋中蜷了蜷,快步追了上去。

三人步入凌波坊,顿觉香风拂面,珠光耀目。

这长安城第一等的绣鞋铺子,果然气象非凡。

只见店内人烟鼎盛,绮罗珠翠的小姐贵妇们,或三五成群围在紫檀镶螺钿的展柜前细看,或倚着楠木雕花凭几由那伶俐的女店员捧了锦盒伺候试履。

更有那气派不凡的,正与管事娘子在角落的八仙桌旁细语,描画鞋样,定制款式。

但闻莺声燕语,环佩叮当,将那架上、柜中、盒内无数锦绣鞋袜,映衬得愈发流光溢彩。

掌柜刘三娘眼尖,早瞥见杨炯身影,忙将手中正伺候的一位夫人托给旁边伶俐丫头,自己堆着满脸的笑,碎步急趋上前,深深道个万福:“哎哟,我的好少爷!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可巧今日新到一批姑苏的软缎,还有蜀地进上的上好金线,正想着给您过过眼呢!”

她一面说,一面用眼风飞快扫过杨炯身后两位绝色佳人,心下已猜着八九分。

杨炯含笑点头:“店铺刚开不久,诸事繁多,你辛苦了!带我们随意看看。”

刘三娘殷勤引着三人向内,指着琳琅满目的货架道:“少爷请看,这一层俱是现成的绣花鞋。南边的‘步步娇’,用的是吴绫做面,鞋尖缀着小米珠攒的蝶儿,走起路来颤巍巍的;北边的‘踏雪寻梅’,鹿皮底儿,羊羔毛滚边,最是暖足;还有这‘凌波微步’,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底子,专为盛夏纳凉,绣的是缠枝莲,衬着水红里子,真真是步步生莲呢!

那边高几上摆的,是仿前朝古制的‘云头履’、‘凤头履’,贵气是贵气,只是如今穿的人少了些……”

她口齿伶俐,如数家珍。满目所见,绣鞋或如金莲吐蕊,或似彩凤敛翼,宝光流转,令人目不暇接。

杨炯略看几眼,赞了几句铺面兴旺,刘三娘便知机地引着他们往那铺了猩红毡毯的楼梯行去:“少爷和姑娘们请移步二楼雅阁,那里清净些,好东西也尽收着呢。”

二层果然清雅许多,檀香氤氲,四壁皆是紫檀多宝格,格中非鞋,却是一双双叠放整齐的锦绣绫袜,亦有少量绣鞋置于琉璃罩中,显是珍品。

刘三娘笑道:“二层专卖上好的袜履。您瞧这‘踏云袜’,用的是西域长绒棉,里外三织,松软透气;这‘鲛人泪’罗袜,薄如烟雾,可是掺了南海鲛绡丝,夏日穿着,足下生凉。这几双绣鞋,皆是老师傅限量手作,需得提前三个月订下尺寸花样才得呢。”

杨炯目光扫过,见这凌波坊倒是按照自己设想的奢侈品店来经营,当下也就点头赞许。

随后对身旁的李澈温言道:“你那几双罗袜旧了,春日易汗,这‘踏云袜’绵软吸汗,正合用。”

又指着一双浅碧色、边缘滚着极细银线的“鲛人泪”罗袜对楚灵曜道:“灵曜活泼好动,这双薄透清爽,走路也轻便,给你可好?”

他选得极是妥帖,李澈气质清冷,需绵软呵护;楚灵曜灵动跳脱,则取其轻盈。

二女皆点头称好。

刘三娘心思玲珑,忙命人仔细包起。

“再上三楼瞧瞧。”杨炯兴致颇高的朝刘三娘吩咐。

三楼更是别开洞天,俨然是个精雅绣房与待客雅间的合体。四壁悬着各色精美鞋样图谱,长案上铺着素缎,笔墨颜料齐备,更有几位师傅正低头飞针走线。

此地静谧非常,只闻丝线穿过绷紧绸面的细微声响。

“少爷,这里是专为贵客定制鞋履之处。您和姑娘们只管将心意说出,画样、配色、选料、试脚,我们师傅定能做出最合心意的。”刘三娘奉上香茗,垂手侍立。

杨炯点头,四下游移,目光落在靠墙一个紫檀木托架上。

那里静静立着一双月白色软缎绣鞋,鞋头不似寻常尖翘,线条温润流畅,如含苞玉兰。鞋身并无繁花,只以极细的银线盘出疏朗有致的云水纹,清冷雅致,鞋口内敛,衬着浅浅一痕瑞香黄的牙边,端的是出尘脱俗。

“这双如何?”杨炯拿起一只,指尖拂过那银线云纹,“料子是最上等的苏州素缎,针脚细密,云纹疏淡,倒合你素日喜好。只是……”他微微蹙眉,“鞋尖这粒米珠,似乎有些刻意了?”

李澈接过细看,指尖轻轻摩挲那云纹,摇头道:“珠子确是多此一举,去了更显干净。这云纹走势极好,空灵有意趣。只是里衬若能换作更柔韧的‘七里香’棉布,走路会更贴服些。”

她语声清泠,点评却是内行。

杨炯含笑点头,对一旁侍立的老师傅道:“听见了?就依这意思改,米珠去掉,里衬换成‘七里香’。”

两人言谈自若,一个眼神便知彼此心意,默契得如同呼吸。

杨炯转向楚灵曜,语气依旧温和:“灵曜,你喜欢什么样式?只管说,或者让师傅们帮你设计几款看看?”

他笑容煦暖,言语周到,可那眼神,却是兄长看着自家小妹般的清澈坦荡,并无半分在李澈面前那种深潭微澜似的专注与情愫流转。

楚灵曜心头那点刚被市井繁华压下的酸涩,又如初春的藤蔓,细细密密缠绕上来。

她强自按捺,努力绽开一个活泼的笑颜:“多谢了!我……我自己瞧瞧。”

她走到挂满鞋样的墙前,目光掠过一双双描金绘彩、绣凤盘龙的华履,只觉得眼前一片绚烂,却无一双能真正落入心湖。

那些热闹的花样,此刻看来竟有些刺目。

她指尖拂过一张绘着缠枝并蒂莲的鞋样,那莲花开得正好,成双成对,她心头却猛地一刺,慌忙移开眼去。

那边,李澈的新鞋已按她要求略作调整,由老师傅快手快脚改好呈上。

杨炯接过,竟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去,对李澈道:“试试可合脚。”

李澈面上飞起淡淡霞色,却并未推拒,只将纤足微微向前伸出。杨炯一手极轻地托住她的足踝,另一手为她褪下旧履。

那足踝莹白如玉,落入他温热的掌心。

杨炯动作熟稔,将新袜套上,再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那双月白云纹绣鞋。

李澈一手扶着杨炯坚实的肩膀,微微借力,待鞋履穿好,她轻轻落地,裙裾微扬,在那铺着波斯绒毯的地上轻盈地转了个圈儿,抬头看向杨炯,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羞涩的雀跃:“如何?”

杨炯直起身,目光胶着在她足下,又缓缓上移至她出尘的面庞,笑意自眼底漾开,温声道:“很好。素雅洁净,步步生莲。”

这般说着,他随手又拿起方才换下的那双半旧绣鞋,用自己袖中的素帕拂了拂并不存在的微尘,递给旁边的侍女:“好生收着。”

这一幕,真真切切落在楚灵曜眼中。

那温柔托起的足踝,那专注系带的指尖,那赞许含笑的眼神,还有那自然而然的旧鞋拂拭。

每一下都像细小的芒刺,扎在她初初萌动便已无措的心尖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委屈直冲眼底鼻端,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墙壁上一幅繁复的百鸟朝凤鞋样,指尖几乎要掐进了掌心。

“灵曜?”杨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询问,“可有看中的?”

楚灵曜深吸一口气,用力眨掉眼中泛起的水光,蓦然转过身来,脸上已努力挂上惯常的娇俏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我……我看花了眼。不如……你帮我选一双吧?”

她声音微颤,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味道。

既然无法得到那独一份的情意,至少让他为自己挑选一双鞋,也算留个念想。

杨炯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应允:“好。”

话音刚落,杨炯的目光便在琳琅鞋样和实物间逡巡,最终停在一双小巧玲珑的绣鞋上。

那鞋是极娇嫩的杏子黄软缎所制,鞋头圆润可爱,鞋帮不高,用略深一色的金橙丝线绣着几簇活泼泼的连翘花,花瓣饱满,花蕊以极细的金线点缀,枝叶舒展,充满了春日气息。

“这双如何?”杨炯拿起鞋,递给楚灵曜,“连翘迎春,颜色鲜亮活泼,绣工也精致,倒合你跳脱的性子。”

楚灵曜接过这双杏黄连翘鞋。鞋儿入手温软,绣工精湛,连翘花栩栩如生,确是好物。

她看着这明媚的颜色,活泼的花样,心头却一片冰凉。

这鞋,像极了他眼中的自己,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需要照顾,需要哄着,却永远不会是他目光流连、情意缱绻的对象。

“谢谢,我很喜欢。”楚灵曜低声回应,声音有些发闷。

刘三娘何等精明,立刻命人将两双新鞋并袜子用上好的锦盒装好奉上。

李澈性喜新物,当下便换上了那双月白云纹绣鞋,将旧鞋装入锦盒,提在手中,步履轻移,裙裾下新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清雅韵致。

楚灵曜却默默地将那装着杏黄连翘鞋的锦盒紧紧抱在怀中,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脚下依旧穿着来时那双半旧的粉缎绣鞋。

三人辞了刘三娘,出了凌波坊。

日头已然西斜,给长安城的飞檐画角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杨炯见楚灵曜一路沉默,怀抱锦盒,步履似有凝滞,不似往日欢快,便温声问道:“灵曜,可是不喜欢那鞋子?若不合心意,这便带你来换过便是。”

楚灵曜脚步一顿,抬起头,暮色中,她一双明眸直直看向杨炯,那里面翻涌着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豁出去的倔强。

她紧了紧怀中的锦盒,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鞋自然是极好的,你选的,怎会不好?”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李澈足下那双崭新的月白履,又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怀中紧抱的锦盒,唇边弯起一抹极淡、极涩的笑意:“只是!新鞋再好,终究磨脚。不比旧鞋,虽已半旧,却早已妥帖合脚,行远路、走崎岖,都不惧了。”

她忽抬起眼,目光清亮如洗,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哀伤,直刺杨炯心底:“你说是不是?既然知道新鞋磨脚,穿不长久,为何当初又要试它呢?”

这“试”字,她说得极轻,却似重锤,狠狠敲在杨炯心上。

杨炯身形微凝,看着眼前少女那双强忍泪意却执拗明亮的眼睛,心中了然她所指何物,亦明了那份初萌的情愫与此刻的伤痛。

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澄澈:“灵曜,你说得对。新鞋纵然华美,初上脚时,却需磨合,甚至可能磨出血泡,疼痛难行。

但一双鞋是否合脚,能否行稳致远,不在其新与旧,而在是否真正契合一人的脚型与步态。

旧履跟随日久,早已与足形相融,行过千山万水,知冷知热,自然妥帖安稳,再无磨砺之苦。此非旧鞋之过,亦非新鞋之罪,不过是足与履,早已彼此合适罢了。”

杨炯语声平缓,如清溪流过石上,却字字如刻,清晰地划开了界限。这“彼此合适”四字,更是道尽了他与李澈之间那无法言说却深入骨髓的羁绊。

楚灵曜如遭雷击,怔怔地立在原地。

杨炯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猝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难怪师傅昨晚给自己送烧鸡的时候会留下这一番话:“丫头!情之一字,最是缠人!与其望穿秋水等那不知落在何处的真龙,不如自己先练出能搏击长空的翅膀。

有朝一日,你若成了那武林之巅的盟主,功夫盖世,光芒万丈,天下何人敢轻慢于你?”

往日只觉师傅严厉,话语枯燥。此刻,字字句句,竟如醍醐灌顶,轰然作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自己这点微末功夫,这点跳脱性情,在杨炯这般人物眼中,不过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如何能与那清冷出尘、与他心意相通、并肩而立的李澈相比?不是新鞋旧鞋之过,是自己还不够耀眼,不够强大,不够站在那足以与他匹配的高度!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楚灵曜的心头,瞬间驱散了那蚀骨的酸涩与自怜。

那并非委屈,而是源自血脉深处、属于荆楚儿女的烈性与不甘!

她挺直了纤细的背脊,怀抱锦盒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那双明澈的大眼睛里,水光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热的决心。

武林盟主!功夫最厉害的那个!

她要在最高的擂台上,在万众瞩目之下,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站到杨炯面前。让他看到,楚灵曜,绝非只是那个需要他照顾、为了一双鞋子患得患失的小丫头。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长安城的喧嚣依旧,车马粼粼,人声如沸。

李澈足踏新履,步履轻盈,月白色的鞋尖在裙裾下若隐若现。她偶尔侧首与杨炯低语,唇边笑意清浅,眼波流转间,尽是心照不宣的安然。

杨炯负手徐行,身姿依旧挺拔清雅,侧耳听着李澈的轻语,目光温煦,偶尔点头,仿佛方才那场关乎心迹的剖白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红尘万丈,他心之所系,足下之路,早已明了清晰。

楚灵曜怀抱那装着杏黄连翘鞋的锦盒,紧紧贴在胸前,如同怀抱着一个滚烫的誓言。她微低着头,步履沉静,再不见方才入店时的雀跃与饭后的失落。

杨炯与李澈携手而归,步履相谐,若旧履之适足。

楚灵曜抱匣于怀,目如星陨,然心志愈坚,暗自发誓:“往后必砺剑锋,登武林之极,鸣九州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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