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门!”
白广恩,牛成虎,陈永福见到来人,赶忙行军礼示意。
“三位将军免礼,坐下说。”
曹文诏以军礼回应后,迈步上前。
“我都听说了,难民暴乱之事你们想如何处置?”
三人听到曹文诏的询问,一时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不语。
作为禁军将领,军规条令对军民之间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制,打杀百姓可是重罪,三人虽然是十九军总兵级别的将军,也不敢在曹文诏面前直接说动武。
“呵呵,三位有想法尽管说,不需忌讳什么,陛下既然让我来十三驿就是专门负责处置难民之事。”
听到曹文诏的解释,直性子的牛成虎率先开口。
“曹军门,难民队伍中确实许多都是普通百姓,但是队伍中也有坏人!
这次难民暴乱之事,我手下的兵汇报过,大多是河套地区归属建奴八旗的核心包衣,有地方宗族,家族还有许多为建奴做事的土匪盗窃贼,他们裹挟百姓,聚众搞事,这次敢抢劫运粮队,下次就敢冲击兵营!
我老牛性子直,吃皇粮就得替陛下考虑,做事不喜欢弯弯绕,我的意思是,出动小股骑兵,散布在难民队伍中,专门截杀那些意图搞事的坏种!”
曹文诏听完牛成虎的话,点头后,目光看向陈永福,白广恩二人。
“二位将军,你们如何看法?”
“曹军门,其实我二人对此也没有特别好的法子,若论打仗,还能献丑拼一拼,可是难民队伍庞大,我们没有民政管理经验,着实有些无力。”
陈永福低声说着,语气中满是无奈。
“嗯,成,既然你们没注意,不如接下来听我一言可好?”曹文诏看着三人缓声说着。
三人对视一眼后道:“愿听曹军门指示。”
“根据情报,辽河套百万难民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剩下的有建奴细作,地方匪徒,当地豪强和少部分宗教人员。
按照陛下的指示,黑山防线诸堡的作用是防止百姓暴乱冲击辽西,同时起到防备建奴趁机偷袭的作用;
十三山驿站作为第二道防线的核心,则是充当中转站,我的想法是,先将难民青壮全部抽调出来,组成一支临时的屯垦营,将从十三山驿站至镇夷堡这段河谷地带道路,河流完成重修;
其余者则分散打乱,按千人编队,每队设保甲长,军队护送维持纪律;
接下来便是难民身份识别问题,按照我对辽东百姓的了解,可分为以下办法:第一,口音与疤痕筛查,辽东原籍者多带辽东方言,如‘俺们’,若是内地百姓被建奴劫掠而来,其口音则更加好判断,
相反,常和建奴打交道的核心包衣人群则不同,他们常混用满语词汇,此方面可以作为突破口;
还有便是检查右手虎口茧,农户常年劳作,双手大多有被农具磨出的老茧,建奴细作则不同,建奴人擅骑射,胯下两股之间有老茧,其双手常年持兵器,手上的老茧更加独特,例如弓箭手大多都会在左手拇指上有厚厚的老茧;
第二个法子是连坐互保,十户一保,互相担保;一人涉敌,全保连坐罚没为奴隶;
第三个法子则是谋思索出来的核心,派出军中所有夜不收,精锐哨骑散入难民队伍中,同时故意散布‘军中缺粮将弃民’谣言,观察煽动者;设假粮仓诱劫掠者,伏兵抓捕。”
曹文诏说完后,白广恩三人直接呆愣住。
“军门,这么整不是逼难民造反吗?若是出了大事,咱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陈永福语气凝重的看着曹文诏询问。
“你们尽管执行,真有什么问题,有我担着,你们不需担心。”
曹变蛟在一旁补充道:“造反?呵呵!多尔衮的一万八千骑兵在瓦子谷半个时辰便化成血泥,这百万乌合之众,难道还能比多尔衮的精锐骑兵还强?
十军已经在大凌河对岸架设火炮阵地,别说百万难民,纵是满天神佛下凡,也掂掂分量!”
三人听到曹变蛟的话,心头皆是一震。
···
下午时分。
曹文诏的军令已经开始在十三山驿站汇聚的近十万难民队伍中执行起来。
陈永福亲自指挥十九军夜不收精锐,协助配合第二,第十军团开展盯梢计划。
同时军中缺粮的消息快速在难民队伍中扩散。
第三难民安置营。
一个精瘦的青年急匆匆的冲入营地中间的帐篷内。
“老爷,最新消息!明军自己也缺粮!小的在驿站外偷听到几个明军说话,说是难民太多,上面决定将一部分百姓赶回辽河套!”
端坐在大位上的一个老者闻言后,缓缓睁开双眼,眸子中爆发出一道精芒。
“爷,果然不出您所料!皇帝安置难民的说法,看来是为安稳人心!”
老者旁站着的山羊胡中年挥舞着一把破旧的折扇低声念叨着。
“通知二房,把劫掠来的粮分发给护庄队!
联系张兵和徐道,今晚把咱们踩点的那处粮屯截了!”
老者名为陈继祖,祖上是在努尔哈赤时期,主动脱离大明,投靠建奴的辽西富商,后成为辽河套盐商大家,暗控河套地区三十余村寨。
前两年借黄台吉改革农田的政策,兼并土地,私设‘辽泽护庄军’数千人,是辽河套地方豪强大族的代表人物。
青年领命,转身离去后,
山羊胡中年疑声低语问道。
“老爷,这批粮食到手后,咱们去往何处?建奴背信弃义,已经抛弃我们,今晚一过把朝廷得罪死,这往后的路···”
“怎么?汪洋,你觉得老爷我糊涂了不成?”
老者缓声说着,略微干哑的声音响彻帐篷,同时有些冷冽的目光看向中年。
“老爷,您误会小的了,小的跟您这么多年,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汪洋说着,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嗯,既如此那便按照老夫的吩咐做。”
“是!”
入夜。
在靠近十三山驿北侧临时粮屯点的第一难民安置营偏寨中。
十几个壮汉从营地后方的山地中扛着一只只大包借着夜幕快速走来。
“快!老爷有令!所有人吃饱喝足!今晚干一票大事!”
为首的汉子说着,打开大包裹,将其中的杂粮饼拿出分给周围的人。
同时,他自己也拿起几块饼子,胡乱塞入嘴中。
“兄弟们!都吃饱!过了今晚,以后咱们就不用吃这些干巴巴的杂粮饼了!今晚做事都给老子动作麻利点!谁拖后腿,直接踢出队伍!”
杂粮饼是这个时期穷苦人家常吃的干粮种类,其原料不固定,像明军给难民百姓提供的杂粮饼中,是用橡子,萝卜泥,在掺入粟、黍、燕麦等杂粮制成。
都是选用产量大,易获取的食物制作,在掺入少量的食盐。
其口感干涩难咽,带着萝卜的土腥气和淡淡的苦味,在嘴中咀嚼后砂砾感强,制成杂粮饼后仍显粗粝,但饱腹感强,可以提供人体所需的基础热量。
一个时辰后。
十三山驿北侧靠近巫闾山处。
这里是明军设立的临时粮屯,由木制营寨打造,内部全是囤积各类粮食的高架子粮仓。
此时的营寨内外,有着三个百户所的辽东军负责巡逻值守。
哗啦···
嘶嘶···
随着营寨外面的夜幕中泛起声响,在外侧巡逻的辽东军士卒瞬间警觉起来。
“谁?谁在哪?滚出来!”
领头百总举着灯笼十分警觉的看着前方。
滴嘟···
随着一阵笛子声响起。
原本轻微的摩擦声开始大量出现。
“战备!”
随着百总的大声呼喊。
一队队辽东军士卒快速冲出。
“照明弹!”
他继续呼喊一声,一道白色的号箭飞入前方炸开。
伴随着一片白光照亮四周。
前方出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数百条大大小小的蛇伴随着有节奏的笛音,疯狂扭动着身躯前进。
“蛇!有蛇!后退!备火!”
百总惊声呼喊着,招呼手下快速后退。
盏茶时间后,随着蛇群侵入越过木制栅栏。
营寨内四处响彻士兵的呼喊声。
随即,数百辽东军抛下营寨,四处逃溃而去。
呜呼···
没多久,伴随着笛音从高亢转变为低沉,侵入营寨内的蛇群开始有节奏的散去。
踏踏踏···
夜幕中,几个人影缓缓走出。
“徐道爷,小的就服您!兵不血刃就能赶走明军,这本事放在嘉靖朝,可做朝堂国师!”
满脸横肉的壮汉呲着一口大黄牙正对着一名道士打扮的中年拍马屁。
“嘿嘿,这算什么!小把戏耳!贫道得无生老母真传,略施手段便可挫败明军!”
“兄弟们!所有人出来搬粮!”
横肉汉子呲牙一笑后,对着身后一招手,数千人猛然从夜幕内冲出,直奔营寨粮仓而去。
盏茶时间后。
当第一座粮屯被打开后,原本他们想象中粮食溢出的一幕没有出现,相反则是空荡荡的板仓。
“草!粮仓是空的!咱们上当了!”
满脸横肉的汉子在看到这一幕后,浑身一激灵,反应过来后,怒声呼喊着。
“兄弟们!点子有鬼!快撤!”
他大声呼喊后,转身就带人往营寨外跑去。
啾!啪!
随着一道号箭冲入天空炸响。
粮仓营寨周围黑黝黝的夜幕中猛然出现一团团密集的火把。
下一刻,牛成虎带着一队队明军将营寨团团围住!
“妈了个巴子!昨天抢劫运粮队的就是你们这群狗日的吧?!”
牛成虎迈步上前,看着为首的横脸大汉询问。
“兄弟们!今晚是个套!落到官军手里,没好下场!拼了!”
横脸大汉无视牛成虎的询问,伸手从背后摸出一把长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冲!!!”
牛成虎冷眼看着冲来的匪徒,伸手一挥。
一队队手持后装燧发枪的军士大步上前。
啪啪啪···
清脆的火器声伴随着火光喷发而出。
密集的弹丸瞬间放倒前方的一排匪徒。
现在的禁军主力火枪是后装燧发枪和针击步枪为主。
前装燧发枪和传统的鸟铳,三眼铳等已经全部淘汰。
而孙传庭手下的十九军团,是以原来的秦兵为主体组成的军团,在禁军内部战力比拼中,常处于中等排名。
针击步枪受制于产量,在十九军团内装备率不高,主力火器还是以后装燧发枪为主。
而后装燧发枪的优势在于便捷的装填速度。
射程和威力和前装燧发枪无异。
此时这些身无寸甲的匪徒,面对弹丸的射击,不但没有快速溃散,反而竭力维持着有规律的松散军阵,数次试图冲击牛成虎麾下的火器兵阵列。
最终,数千匪徒在数轮弹丸射击中,死伤数百人,剩下见状无法力敌,选择投降。
“呵呵,我当是什么硬点子,没成想是一群山炮!就这还敢劫粮?”
牛成虎看着被押过来的横脸汉子,翻身下马,一脚踩在其被弹丸击伤的大腿上,同时出言讥讽。
“昂!我草了!别踩!别踩!服了!服了!”
横脸汉子吃痛后,嘴中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呵呵!叫什么名字?”
“张铁蹄。”
“哦?张铁蹄?”牛成虎念叨一遍名字,眼中带着诧异继续道:“前几年在巫闾山流窜的那支土匪头子:踏雪无痕,就是你吧?”
“额,是,是我。”
“妈了个巴子!根据朝廷下发的海捕文书,你他娘的是广宁百户出身!
现在沦为一个匪徒,真是把明军的脸丢尽了!”
张铁蹄听到牛成虎的话后,额头青筋暴起。
“踏马的!别给老子提这茬子!当年建奴打广宁,老子手下一百多兄弟战死三分之一,朝廷送来发霉的糙米被许多伤兵吃了,死了一半!
你看看他们,这数千人中,一多半都是天启二年广宁大战时的逃兵,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伤痕,全都是建奴的刀枪箭所伤!我们对得起大明!
但朝廷对得起我们吗?在战场上没死!却被霉粮毒死!我们这些当兵的究竟在为谁而战?”
牛成虎看着从地面上挣扎着站起来的张铁蹄,此时的他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势,满是横肉的脸上此时表情狰狞的朝着牛成虎嘶吼。
“草!你他娘的给老子喊什么!”
牛成虎怒声挥舞马鞭直接抽在张铁蹄肩头,后者吃痛后一个踉跄。
“张铁蹄!现在老子把你的人全都关入营寨中,如何处置你们,要看上面的意思!老子警告你!从现在开始,谁敢踏出营寨一步,视为汉奸!格杀勿论!”
牛成虎说完后,留下两个千队看守营寨,带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