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辛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白楼训练室熟悉的金属穹顶,而是一片沉滞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空气粘稠厚重,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像是积压了百年的灰尘混杂着若有似无的甜腥。
他下意识蜷了蜷搭在冰冷石砖上的手指,指腹下粗糙的颗粒感异常真实。
“靠!这什么鬼地方?”
江知返略的声音在死寂中炸开,带着明显的回音,瞬间刺破了令人心慌的沉寂。
“醒了就安静点。已经进入游戏了。”
方奕低沉冷冽的嗓音随即响起,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黑暗中,辛容能听到他身体微微绷紧、肌肉蓄力的细微声响,那是方奕面对未知威胁时本能进入的战斗姿态。
一点幽绿的光芒在舒游掌心亮起,柔和却坚定地驱散了方奕和青葵身周的一小片黑暗。
舒游的脸色在绿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迅速扫视着周围几个模糊的身影。
“辛容?陈晨?都还好吗?”
“在。”
辛容的声音平稳,目光锐利地穿透昏暗,快速清点着队友。
方奕紧握的拳头骨节分明,舒游掌心的治愈绿光稳定,青葵正揉着眼睛,她手腕上那条通体碧绿的小蛇“青竹”警惕地昂起了三角脑袋,嘶嘶吐信。
陈晨沉默地靠着一堵冰冷的墙,微微点头,阴影遮蔽了他大半张脸。
只有江知返有些焦躁地搓着手臂,似乎想驱散那无处不在的阴冷。
“为什么这次进入副本没有失重感啊”
青葵的声音带着迷糊和一丝不安,她下意识地靠近了舒游一些。
“不清楚。”
辛容沉声道。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张边缘焦黑的纸钱,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打着旋儿掠过,纸钱翻滚着,发出簌簌的轻响,如同鬼魂的低语。
他抬起右手,中指上那根近乎透明的“牵机”丝线在舒游的绿光下泛着微弱的荧光,丝线末端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指向某个方向。
“牵机...有感应,这地方…似乎邪性很重。”
【叮——】
一声冰冷刺耳的系统金属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六人脑海中同时炸响!
【欢迎进入排位晋级副本:红白煞劫】
【核心目标:争夺仪式主导权,完成己方“煞礼”】
【副本规则:】
【1. 双煞对立,红白相冲。择其一方,煞礼即成。】
【2. 红煞阵营:集齐“红盖头”、“龙凤血烛”、“囍字戒指”,激活“冥婚煞礼”。】
【3. 白煞阵营:集齐“镇魂钉”、“招魂符纸”、“哭丧棒”,激活“招魂煞礼”。】
【4. 煞气反噬:擅触异己煞物,必遭侵蚀之苦。】
【5. 最终胜利:率先完成煞礼阵营,全员晋级。失败者,抹杀。】
【倒计时:119:59…119:58…】
最后两个字——“抹杀”——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倒计时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符,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回响。
“晋级赛…抹杀…”
江知返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发紧。
“玩这么大?”
“竞争模式。”
方奕的声音冷得像冰,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还有一队人,和我们目标一样,是敌人。必须找到他们,或者…先找到仪式物品。”
“红白双煞…”
舒游掌心的绿光摇曳了一下,眉头紧锁。
“冥婚…招魂…这副本的根源,怕是不简单。”
“分头探查环境,保持警惕,十米内必须能看到彼此。”
辛容果断下令,指尖的牵机丝线绷得更直了些,细微的震颤传递着某种警告。
“方奕、知返,跟我探左路。舒游、青葵、陈晨,你们右路。有任何发现,立刻示警。”
“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辛容、方奕、江知返三人沿着左侧一条狭窄、仅容两人勉强并行的巷道小心翼翼前行。
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滑黏腻,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仿佛下面埋着什么腐烂的东西。
两侧是高耸的土坯墙,墙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泥土,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像是用鲜血胡乱涂抹的怪异符号。
空气里的甜腥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
辛容的牵机丝线始终绷紧,如同最灵敏的探测天线,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波动。
突然,江知返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辛容的手臂,声音带着惊悸的颤抖。
“等等!前面…前面不对劲!”
他另一只手飞快地伸进随身的布囊,抓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看也不看就向巷道前方抛洒出去。
这是他在白楼时做的准备工作,听说是中式副本,特意找出了祖传的占卜铜钱。
铜钱叮叮当当落在湿滑的石板上,在辛容手中绿光石的微弱照明下,赫然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卦象——三枚叠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另外两枚则滚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微微颤动。
“凶!大凶!”
江知返的声音都变了调。
“有东西!就在前面拐角!血光冲…啊!”
他话音未落,走在最前方、如同猎豹般警觉的方奕已经闪电般侧身、抬臂!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一道惨白的身影从左侧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褪了色的“囍”字窗棂后面猛地探出半个身子!
那是一个纸人。
粗糙的劣质白纸糊成,脸颊涂着两坨刺目的、晕染开的圆形腮红,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诡异的笑容。
它手中一把用纸剪成的、边缘却闪着金属寒光的剪刀,悄无声息地直刺江知返的咽喉!
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惨白的残影!
砰!
枪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方奕手中的银色手枪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子弹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纸人持剪刀的手臂关节处。
纸屑纷飞,那条纸臂连同那把诡异的剪刀应声而断,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
然而,那纸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丝毫未变,失去手臂的身体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柔韧度猛地一扭,仅剩的纸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阴寒的腥风,再次朝着最近的辛容面门抓来!
辛容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右手猛地一抖!
嗡!
中指上的“牵机”丝线瞬间绷直如琴弦,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捕捉!
丝线末端如同灵蛇出洞,精准无比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白痕,瞬间缠绕上了纸人抓来的手腕!
辛容低喝一声,手腕猛地发力一拽!
那纸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巨钉钉在了半空,只剩下被丝线缠绕的纸臂和整个身体在徒劳地疯狂扭动挣扎,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哗啦哗啦”的纸页摩擦声。
它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辛容,嘴角的笑容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
“这…这什么鬼东西?!”
江知返惊魂未定,看着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的纸臂和剪刀,又看看被辛容定在半空的纸人,脸色煞白。
方奕的枪口依旧稳稳指着纸人的头部,眼神冷冽如刀。
“纸煞。看来这红煞的‘囍’,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瞥了一眼地上那褪色的窗棂“囍”字。
“触发型的守卫?还是…警告?”
就在这时,右侧巷道深处猛地传来青葵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是舒游急切的呼喊。
“青葵!”
“出事了!”
辛容脸色一变,指尖操控牵机丝线猛地一绞!
嗤啦一声,那被定住的纸人瞬间被坚韧无比的丝线绞成了漫天纷飞的纸屑,簌簌落下。
三人顾不上其他,立刻转身,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疾冲而去!
右路的情况更加骇人。
舒游、青葵和陈晨三人探查的巷道尽头,竟豁然开朗,连接着一片相对宽阔的晒谷场。
然而此刻,这片谷场却成了人间地狱的缩影!
谷场左侧,数十顶蒙着厚厚灰尘、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刺目鲜红的大轿子,如同沉默的怪兽队列,杂乱无章地停放着。
每顶轿子前都挂着两盏残破的白色灯笼,灯笼上模糊地写着黑色的“囍”字,里面透出的光却不是温暖的烛火,而是幽幽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晕。
轿帘低垂,无风自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帘后窥视。
而谷场的右侧,则停放着数量几乎对等的漆黑棺材!
棺材木料腐朽发黑,上面沾满了湿漉漉的纸钱碎片。每一口棺材上方,都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杆惨白色的招魂幡,幡布破破烂烂,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中无力地飘荡着,发出“扑啦啦”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声响。
密密麻麻的纸钱灰烬像肮脏的雪片,在谷场上空盘旋飞舞,沾在人的皮肤上,带来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冰冷粘腻感。
红与黑,囍与丧,生与死…
两种极端对立的景象在这片死寂的谷场上诡异而恐怖地交融,形成一种令人疯狂的精神冲击。
青葵正是被这景象骇得后退了一步,不慎踩到了地上散落的一枚铜钱——那是一枚边缘磨损、沾着暗红污渍的“压棺钱”。
就在她脚底触碰到铜钱的瞬间!
“咔…咯咯咯…”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突然从最近的一口黑棺中响起!
紧接着,那沉重的、布满霉斑的棺材盖猛地被从内部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枯瘦如柴、皮肤青灰、指甲乌黑尖长的手猛地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五指箕张,带着浓烈的尸臭和刺骨的寒意,闪电般抓向青葵纤细的脚踝!
“小心!”
舒游反应极快,一把将惊呆的青葵向后拽开!但那鬼爪带起的阴风如同实质的冰刃,瞬间划过了青葵的小腿外侧!
“嘶啦——”
布料撕裂!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在青葵白皙的小腿上,诡异的是,伤口中涌出的鲜血极少,反而渗出大量灰黑色的、如同纸钱焚烧后余烬般的粉末!
剧痛让青葵发出一声痛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青葵!”
舒游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掌心爆发出比刚才明亮数倍的翠绿色光芒,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笼罩住青葵腿上的伤口!
绿光与伤口处渗出的纸灰激烈地对抗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纸灰的蔓延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但伤口本身却恢复得异常缓慢,仿佛有某种阴毒的力量在顽固地侵蚀。
就在舒游全力救治青葵的同时,那口推开缝隙的黑棺中,一个穿着破烂白色孝服的身影正挣扎着试图爬出来!
它干瘪的头颅上稀疏地粘着几缕枯发,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三人,下颌骨开合着,发出无声的嘶吼!
“棺材…棺材开了!”
江知返冲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闭嘴!”
方奕厉喝一声,枪口瞬间抬起瞄准了那正在爬出的白煞行尸!
然而,就在方奕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带着奇异力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封!”
是陈晨!
这个一直沉默得如同背景板的少年,此刻紧盯着那具挣扎欲出的白煞行尸和它推开的那道棺材缝隙,眼神锐利如鹰隼,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简短却沉重如山的一个字。
嗡!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以陈晨为中心扩散开来!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具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棺材的白煞行尸,动作猛地一僵!
它青灰色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茫然,仿佛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紧接着,那被它推开的沉重棺盖,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猛地按住,又像是棺材内部产生了强大的吸力!
“砰!!!”
一声闷响!
沉重的棺盖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砸落,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
将那只伸出的鬼爪和挣扎的白煞行尸,彻底封死在了棺材之内!
只有棺盖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证明着里面东西徒劳的疯狂。
谷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阴风吹拂招魂幡的扑啦声,和血灯笼摇曳发出的、如同血液滴落的轻微“嗒…嗒…”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刚刚赶到的辛容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