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都没事吧?”
陈晨的声音带着痛楚,第一个开口。
“死不了......”
方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喘息。
“我的老腰啊......”
江知返呻吟着。
“青葵?青葵?”
辛容焦急地呼唤。
“我…我在…好痛……”
青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舒游?”
辛容听到青葵的声音放下心来,又忍着剧痛问道。
“在。”
舒游的声音冷静依旧,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轻微擦伤。电梯结构似乎……没有完全解体。”
就在这时,那两扇严重变形、向内凹陷的金属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艰难地、颤抖着,向两侧缓缓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令人作呕的奇异甜香的空气涌了进来。
门缝外,透出微弱、摇曳的昏黄光线。
辛容挣扎着爬起,忍着全身的酸痛,第一个走到门缝边。
方奕紧随其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
门外的景象,让辛容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风格诡异的空间。
不再是入口大厅那种压抑的哥特风,而是……一种病态的华丽与腐朽交织的场所。
地面铺着猩红色的、布满霉斑和不明污渍的地毯。
墙壁是暗金色的,但金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黑绿色的底子,如同腐烂的皮肤。
无数盏造型繁复、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水晶吊灯从极高的、同样布满污迹的天花板上垂挂下来,但绝大多数灯泡都已碎裂或熄灭,只有零星几盏还在散发着昏黄、闪烁不定的光芒,将巨大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怪陆离之地。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个空间的“观众”。
围绕着中央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呈扇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座椅。
而坐在那些座椅上的,不是活人。
是雕像。
无数尊人形石雕!
它们姿态各异,有的端坐,有的前倾,有的交头接耳,无一例外地穿着考究但同样布满灰尘和裂纹的礼服或长裙。
它们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个石质的头颅轮廓,五官被岁月和污垢侵蚀得难以分辨。
它们沉默地、凝固地坐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万年,构成一片无边无际、死寂而诡异的石像森林。
一股难以言喻的、被无数双空洞石眼注视着的恐怖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辛容。
“嗬……” 身后传来江知返倒吸冷气的声音,显然他也看到了。
辛容的目光越过这片令人窒息的雕像观众席,投向中央那片被灯光勉强照亮的“舞台”区域。
那里相对空旷,只在中心位置,孤零零地摆放着两张造型古朴、同样布满灰尘的木质高背椅。
椅子上空无一人。
而在舞台的另一侧边缘,那部右侧电梯的门,也正扭曲地敞开着。
另一支队伍已经站在了那里。
兜帽男罗刹抱着手臂,冷冷地注视着辛容他们这边,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丝冰冷的嘲弄。
他的队员分散在他身后,如同几尊煞神。
冰冷的系统合成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在所有人脑海深处炸响:
【第一层:傲慢(pride)挑战开启。】
【挑战内容:真理之辩。】
【规则:双方各派一名代表,于辩席就坐。系统将随机抽取辩题。辩手需在规定时间内,阐述己方立场,说服观众。】
【胜利判定:获得观众认可者胜。】
声音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恶意的戏谑。
【附加规则:亵渎真理者,当受石刑。】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古老而残酷的血腥味。
【辩题抽取中……】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地继续。
【辩题:蝼蚁之生,是否值得存在?】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隐含无尽恶意的伪命题。
【请双方辩手入席。倒计时:5分钟准备。】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血红色数字“5:00”突兀地出现在舞台上方,开始无情地跳动。
空气瞬间凝固了。
“蝼蚁?” 江知返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在死寂的观众席上空显得格外刺耳,“这他妈什么鬼题目?”
“说服观众?这些石头?”
青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方奕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密密麻麻、沉默而冰冷的石像观众席。
舒游镜片后的目光急速闪烁,嘴唇无声地翕动,显然在疯狂分析规则和环境的每一个细节。
陈晨脸色凝重,护在青葵身前,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辛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傲慢……真理之辩……说服这些石像?
还有那“亵渎真理者,当受石刑”的规则…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
罗刹似乎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他微微侧头,对着身边那个眼神阴冷如毒蛇、身材瘦削的男人低语了一句。
那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自负的弧度,迈步而出,径直走向舞台中央左侧那张高背椅,姿态从容,甚至带着几分睥睨。
他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直接刺向辛容这边,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轻蔑。
压力瞬间如山般压来。
对手的冷酷、高效和那种对规则,或者说对自身能力的傲慢自信展露无遗。
“辛容?”
方奕的声音低沉,带着询问。
所有人都看向了辛容。
辛容深吸一口气,冰冷而浑浊的空气涌入肺部,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身体残余的痛楚。
他必须做出决定,而且必须快。五分钟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题目是陷阱。”
辛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语速极快,“核心是‘说服观众’。观众是谁?
是这些石像。它们代表什么?
‘傲慢’这一层,关键或许不在于辩题的逻辑本身,而在于……对‘观众’的态度!
‘亵渎真理’的规则,很可能与此直接相关!”
舒游立刻接话,声音同样冷静。
“同意。‘傲慢’之罪,核心在于过度膨胀的自我评价,蔑视他人。题目本身充满恶意,无论选‘值得’还是‘不值得’,强行论证都极易陷入逻辑谬误,或者……流露出对‘蝼蚁’这一群体本身的蔑视,而这恰恰可能触犯规则,被‘观众’视为‘亵渎’!”
“说服石头?这怎么说服?” 青葵焦急地问。
“石像……它们并非完全死物。”
只见陈晨沉声道,之前规则说所有技能禁用之后,陈晨便不再顾忌自己的乌鸦嘴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观众席前排几尊雕像。
“仔细看,它们的姿态…虽然细微,但似乎有变化。刚才我们进来时,那尊穿长裙的雕像,她的头…似乎微微偏向了我们这边?”
辛容心头一震,立刻顺着陈晨的目光看去。
果然,在昏黄闪烁的光线下,前排一尊女性石像那模糊的面孔,似乎真的比刚才偏离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角度。
这个发现让他背脊瞬间爬上一股寒意,同时也抓住了关键——这些石像,是“活”的!它们会“看”!
它们就是规则的执行者!
“态度!”
辛容猛地抓住问题的核心。
“我们的策略不是去论证蝼蚁值不值得存在,这本身就是一个傲慢的伪命题!而是要表现出对‘观众’也就是对这些石像所代表的‘评判者’的尊重!同时,避免在论证过程中流露出任何对辩题所指对象,蝼蚁的极端蔑视!”
他目光扫过队友。
“方奕,你气场太强,容易被视为压迫。江知返,你风格太跳脱,风险不可控。青葵......”
他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少女。
“你状态不稳。陈晨,你需要保护青葵和策应。舒游,你观察力最强,我需要你在台下,盯紧所有石像的细微变化,随时给我信号!”
他目光最后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决然。
“我去。”
只有他,他的职业最擅长在高压下保持冷静分析,也最擅长控制表达的尺度和策略。
“辛容!”
方奕有些担忧。
“没时间了!”
辛容打断他,指向那飞速跳动的血红色倒计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分钟。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向舞台中央右侧那张高背椅。
脚步沉稳,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薄冰之上。
当他坐下时,与对面队伍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男人眼中的嘲弄和胜券在握毫不掩饰,他对着辛容,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看唇形是两个字。
“废物。”
辛容面无表情,直接无视了这低劣的挑衅。
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沉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前方那片死寂的石像观众席。
无数模糊的石质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沉默地“注视”着他,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人溺毙。
“叮——”
一声刺耳的铃声划破死寂。
【辩题立场分配:】
【正方(左):蝼蚁之生,值得存在。辩手:毒牙。】
【反方(右):蝼蚁之生,不值得存在。辩手:辛容。】
【正方陈述开始。限时:3分钟。】
倒计时数字瞬间切换为“3:00”。
那名叫毒牙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仿佛抽中上上签的得意笑容。
他整了整衣襟,站起身,姿态优雅得如同即将在宫廷发表演说的贵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充满煽动性的磁性:
“尊敬的......呃,‘观众’们。”
他微微欠身,动作敷衍,眼神里却毫无敬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这真是一个不言自明的命题!蝼蚁?那些渺小、卑微、朝生暮死的可怜虫?”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夸张的嘲讽。
“它们存在的价值在哪里?是它们那微不足道的数量?还是它们那如同尘埃般毫无意义的一生?”
他张开双臂,如同在拥抱整个腐朽的大厅。
“看看这宏伟的殿堂!看看这永恒的造物!这才是力量!这才是价值!是智慧与力量的结晶!而蝼蚁?”
他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浓烈的鄙夷。
“它们不过是造物主随手丢弃的残渣!是食物链最底端、只能依靠啃食腐物苟活的渣滓!它们的存在,除了消耗资源、传播疾病、污染环境,还有什么意义?”
毒牙的语速极快,言辞犀利,充满了攻击性和煽动性。
他运用排比反问,试图用强大的气势和看似华丽的辞藻压倒对方。
然而,他的核心论点始终围绕着对“蝼蚁”这一群体的极端贬低和彻底的否定,字里行间充满了将自身置于造物主视角的、赤裸裸的傲慢。
辛容冷静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
毒牙的陈述逻辑漏洞百出,充满了情绪化的宣泄,但他更在意的是台下那些石像的反应。
借着昏暗闪烁的灯光,他努力分辨着。
前排几尊雕像......似乎......变得更加僵硬了?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似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不悦?
舒游站在台下辛容这一侧,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紧紧锁定着观众席。
他的手指在身侧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大腿,用只有辛容能意会的手势传递着信息:前排雕像姿态固化度增加,头部角度有细微回正趋势,整体“情绪”反馈:负面,危险度上升。
辛容心中一凛。
毒牙的傲慢姿态和极端蔑视的言辞,正在激怒这些石像“观众”!
“它们的生命,短暂得如同一个荒谬的笑话!它们的挣扎,徒劳得令人发笑!它们的死亡,甚至无法在这宏大的宇宙中激起一丝涟漪!”
毒牙的陈述接近尾声,他再次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对自身论断的绝对自信,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所以,结论显而易见!蝼蚁之生,毫无价值!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庄严秩序的一种亵渎!它们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养分,滋养更伟大、更值得存在的生命!这就是真理!”
“时间到!”
冰冷的系统音响起。
毒牙满意地收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坐回椅子上,挑衅地看向辛容,嘴角挂着讥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