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前线大营。
中军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孙策一身戎装,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他站在沙盘前,死死盯着代表黄祖坚城的那个模型,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又是无功而返!”
他猛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上面的小旗东倒西歪。
“这老匹夫,属缩头乌龟的吗?除了坚守,他还会什么!”
帐内,黄盖等一众老将默不作声。
他们跟了孙坚一辈子,如今又跟着他的儿子。
他们能理解少主公的焦躁,连续数日的猛攻,除了折损兵士,竟连城墙都未能踏上一步。
就在这片死寂中,周瑜一袭白衫,从帐外缓步走入,与周遭的肃杀气氛格格不入。
“伯符,怒火烧不掉城墙。”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孙策的火气又上了一层。
“公瑾!你来得正好!”孙策转身,指着帐外。
“你听听,我军的士气都快磨光了!我们在这里,为了袁公路那个匹夫,跟黄祖这个老贼耗着,到底图什么?”
“我孙伯符的枪,难道就是为了给别人攻城拔寨的吗?!”
周瑜正要说话,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慌与震撼。
“报——!少主公!长安八百里加急!”
孙策一愣,与周瑜对视一眼。
传令兵跪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冠军侯顾衍,于长安城下,计斩董卓、牛辅、华雄!传首天下!”
“什么?!”孙策一步上前,揪住了传令兵的衣领。
传令兵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份军报,是冀州方向来的。
“同、同时,袁绍撕毁诏书,传檄天下,声讨顾衍为国贼!”
孙策松开手,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衍......
那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慌。
别人在长安,斩国贼,号令天下诸侯!
我孙策,却在这里,为了一个无胆鼠辈,攻打另一个无胆鼠辈!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辱感和挫败感,瞬间淹没了他。
“哈哈......哈哈哈......”孙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近乎咆哮的狂笑。
“好!好一个冠军侯!杀得好!”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砰!”
案几上的竹简、地图、茶碗摔了一地。
“他顾衍能杀董卓!我孙策难道就只能困死在这江夏城下吗?!”他双目赤红,环视帐内诸将。
“我父亲英雄一世,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给袁术当一条看门撕咬的狗吗?!”
就在此时,第三名传令兵,带着一脸死灰之色,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他带来的消息,比前两个加起来,都更具爆炸性。
“少......少主公......”那传令兵的声音细若蚊蝇.
“寿春急报......袁、袁公路他......他要称帝了!”
整个大帐,瞬间死寂。
连孙策的咆哮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称帝?
在这个时候?
周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震惊,脸上反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伯符。”他忽然开口,叫住了几乎要被怒火和荒谬感冲昏头脑的孙策。
孙策缓缓转头,看着自己这位总角之交。
“他疯了。”孙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对,他疯了。”周瑜走上前,扶起了倒地的案几,将地上的竹简一卷卷拾起。
“一个疯子,即将成为天下公敌。你还要继续为这个疯子卖命吗?”
孙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握紧了拳头:“我这就点齐兵马,回寿春!先宰了那个伪帝!”
“然后呢?”周瑜反问.
“宰了他,你麾下这数千兵马便成了无主之军,天下之大,何处是我们的容身之所?去投袁绍?还是去投那个风头正盛的冠军侯?”
孙策的拳头,缓缓松开。
周瑜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的冲动。
是啊,然后呢?
“公瑾,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孙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迷茫。
周瑜将最后一卷竹简放回案上,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伯符,这是一个陷阱,但也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他抬起头,看着孙策,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袁术称帝,最怕的是什么?是四面围攻。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忠心耿耿,能为他开疆拓土的大将。”周瑜伸出一根手指.
“而你,就是他眼中最好的人选。”
孙策皱起眉头,没有打断他。
“所以,我们非但不能走,还要立刻班师,回寿春。”周瑜语出惊人。
“回去?”黄盖忍不住开口:“少主公,此时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周瑜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们是回去,恭贺新皇登基!”
他走到孙策身边,压低了声音。
“你回到寿春,要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忠心,都兴奋。你要告诉袁术,他登基乃是天命所归,你孙策愿为他这新朝,取下整个江东,作为万世基业!”
“他如今众叛亲离,必然会抓住你这根救命稻草。届时,你再顺势提出,江东世家大族盘根错节,非精兵不能平定。请他将父亲当年留下的旧部,尽数交还于你。”
“他为了那个皇帝梦,一定会答应!”周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等我们拿到了兵马,渡过长江......”
周瑜没有再说下去。
孙策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野心,被瞬间点燃的光芒!
他明白了。
这哪里是恭贺,这分明是趁他病,要他命!
这是用一个虚假的忠诚,去换取一份真实的资本!
“好!”孙策猛地一拍大腿,方才的迷茫和愤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亢奋与决断!
“就依公瑾之计!”
他看向帐外,目光仿佛已经越过了江夏,越过了寿春,投向了那片广袤的江东大地。
“他袁公路要做皇帝,我便助他一臂之力!”
“我要用他的人,他的粮,去夺我孙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