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邺城府邸。
议事大厅之内,气氛沉闷得像是暴雨前的天空。
位列堂下的冀州文武,数十道目光,全都聚焦在堂中站立的几个人身上。
为首的使者,校尉李通,身着崭新的冠军侯亲卫服饰,胸甲擦得锃亮,他站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脸上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倨傲。
他身后,两名侍卫捧着三只敞开的金匣。
匣内,是三颗用石灰腌制过的头颅,正是董卓、牛辅、华雄。
三张面孔因为脱水和石灰的侵蚀而扭曲,却依旧能辨认出昔日狰狞的轮廓,正无声地对着满堂公卿。
李通的手中,捧着一卷黄绫诏书。
他清了清嗓子,并未先行礼,而是直接展开诏书,朗声宣读起来。
“奉天子诏,制曰:国贼董卓,残虐天下,人神共愤。幸有冠军侯顾衍,忠勇无双,兴义师,入长安,斩此三贼,传首天下,以安万民......”
那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像一柄小锤,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敲在袁绍的心口上。
每一个字,都在述说着顾衍的功绩。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讽他这个昔日的关东盟主,在董卓乱政之时,除了屯兵河内,一事无成。
堂下,谋士逢纪的眼角在抽搐。
审配、郭图等人,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这哪里是传诏?
这分明是打上门来,指着所有人的鼻子,宣告一个新的霸主已经诞生!
“......特此昭告天下,凡大汉臣民,皆应感念冠军侯之功。冀州牧袁绍,昔为盟主,劳苦功高,着即刻上表,与冠军侯共商国是,同扶汉室......”
诏书还未念完。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李通的宣读。
袁绍猛然站起,腰间的佩剑已然出鞘。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对着面前那张价值千金的紫檀木案几,狠狠一剑劈下!
“咔嚓!”
坚固的案几,应声而裂,从中断为两截!
案上的酒樽、器皿摔了一地,酒水四溅,碎片纷飞。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所有文武,包括门外的卫兵,都骇然地看着这一幕,连呼吸都停滞了。
李通的宣读声戛然而止,他看着那柄还在嗡鸣的长剑,脸上的倨傲也僵住了。
袁绍双目赤红,血丝遍布。
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李通,那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竖子顾衍!安敢如此欺我!”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将天子当做任意摆布的傀儡!将我等天下诸侯,视为何物?!”
“他今日传首三贼,明日是不是就要传我袁本初的首级?!”
“此等行径,与国贼董卓,又有何异!”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厅内炸响。
谋士逢纪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快步出列,对着袁绍长揖及地,声调也跟着激昂起来。
“主公息怒!属下以为,主公之言,一针见血!”
“顾衍此举,名为奉诏讨贼,实为窃国大盗之行径!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心可诛!”
逢纪抬起头,慷慨陈词。
“他今日能以天子之名,羞辱主公,明日便能以天子之名,削夺我等兵权封地!此乃温水煮蛙之计,我等绝不可坐以待毙!”
“主公乃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威望非那顾衍小儿可比!理当效仿陈涉吴广,振臂一呼,再组联军,共讨国贼顾衍!以清君侧,以安汉室!”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袁绍的心坎里。
“说得好!”袁绍握紧了剑柄,胸膛剧烈起伏。
就在此时,另一个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谋士田丰皱着眉头,从队列中走出,对着袁绍和逢纪分别行了一礼。
“主公,逢纪先生之言,恕属下不敢苟同。”
逢纪的脸色一沉。
田丰却不管他,继续对袁绍说道:“主公,顾衍新胜,尽收西凉精锐,兵锋正锐,士气高涨。更重要的是,他手握天子,占尽大义名分。我军若此时起兵,便是逆势而为,名为讨贼,实为叛乱,恐怕会尽失天下人心。”
他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为今之计,是应先上表称贺,言辞务必恭敬,以此麻痹顾衍,令其放松警惕。而后,再暗中遣使,联络兖州曹操、荆州刘表、江东孙策等人,合纵连横,徐图后计。待时机成熟,再以雷霆之势,一击制胜!”
田丰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袁绍沸腾的怒火稍稍收敛了一些。
但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三颗狰狞的头颅,又看了一眼李通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倨傲。
胸中的那股邪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徐图后计?
向那个黄口小儿低头称臣?
他袁本初,做不到!
袁绍眼中的杀意,比刚才更盛。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田丰,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逢纪。
“我意已决!”
他猛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从惊愕的李通手中,夺过了那卷天子诏书。
“嘶啦!”
在满堂文武骇然的注视下,他将那代表着皇权和顾衍意志的诏书,当众撕成了碎片,狠狠掷于地上!
“传我将令!”
袁绍高举着长剑,对着堂下众人,发出了决绝的号令。
“立刻起草檄文,遍告天下州郡!”
“就说顾衍挟持天子,残暴不仁,乃我大汉新一代国贼!”
“凡我大汉忠臣,皆当起兵,共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