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方向的绯天教将队伍汇聚在了草原之上。
这片草原,成了绯天教休养生息的地方。
村子里的人本以为绯天教消耗完物资就会离开,可绯天教的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外界运输而来,反倒是他们暂居的村子逐渐失去了补给。
为了活下去,拓跋容带着村子里尚且有战力的年轻人只能化作流寇,掠夺不知情况的行商的人。
反正他们这么走下去也会落入绯天教的手中,与其放任物资落入绯天教那些混蛋的手中,不如落到真正需要他们的人手中。
夏末,靠南略微肥沃些的土地,都几乎已经被绯天教占领。
玄帝城的增援依旧未到。
站稳了脚跟的绯天教,开始清理周围频繁出现的游击。而拓跋容,便成了绯天教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是淑月姐姐在,她会有办法吗。”
夜里,与浅浅偎依在一起时,拓跋容忽得听浅浅小声道。
拓跋容笑道:“淑月只是医生,她怎么可能一个人斗过这么多人。那绯天教可是有上千人的。”
“拓跋哥哥……我们一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吧?”
“有的,一定还有的。”
浅浅的实力在上一次发疯之后,又变强了许多。
可是浅浅一个人,也没办法应对绯天教那么多魔物。更何况,当绯天教的增援到来之后,拓跋容已经没办法再对绯天教产生任何有实质影响的骚扰了。
那些魔物,强到了根本杀不死的地步,他射出去的箭,甚至连引起注意都未必做得到,更何况激怒他们。
入秋。
玄帝城的增援依旧未曾见到,绯天教的控制范围还在扩大。而村子里能吃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
周围的牧草已经被吃完,牛羊也死差不多了,放牧就会被绯天教发现,不放牧就会被饿死,行商的人已经不再会出现,周围的村子全都沦陷。
再往北,是什么都没有的荒山,是死。
往西,是无垠的大漠,唯一的通路已经被绯天教占据,走不出去。
往东,通往玄帝城的方向,确实是活下去的唯一通道。可这条路一来很难走,人多路上没有补给几乎不可能走出去,二来想要不被绯天教发现很难,需要轻装上阵,能够及时躲避绯天教的搜查才行。早先善跑的马,能用的车,都被开往玄帝城送信了,都是一去就杳无音信,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往南,是绯天教。
玄帝城的增援究竟什么时候能到呢。
秋天的风干燥而凛冽,落日红的像是血。
那一天,浅浅站在拓跋容的面前,认真地道:“拓跋哥哥,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我们要怎么办?”
已经许久没剪胡子和头发的拓跋容,满脸都是疲态。
比起浅浅那几乎用不完的力气,他显得太弱了。
他实在太累了。
年轻的脸上,已经是皱纹遍布。
“我想去和绯天教拼了。”浅浅蹲在了他的身边,轻声道,“淑月姐姐说过,我要是疯了,就会变成很凶残的野兽,对吧。”
“你想干什么?”
“我要是在绯天教的营地里疯掉,你说我会有多厉害?”浅浅道。
“不知道。”
“拓跋哥哥,我去试试怎么样?”
看着浅浅那红色的瞳孔,拓跋容叹了一口气。
“去吧。”
他摆了摆手。
“好啊,拓跋哥哥你好好休息,肉汤我已经发给他们了,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说不定天就亮了。”浅浅笑道。
“嗯。”
他该拦住浅浅的吧。
浅浅又换上了那身黄色的裙子,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她很久没有穿那一身裙子了,现在穿上,依旧那么好看。
她特意打扮了一下。
平时战斗比较凶悍,总有人说她都不像女孩子了。
可拓跋容知道,她一直都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去看那带着一十三匹魔狼前往南方的浅浅。
他本该和浅浅一起去的吧。
当初明明是这么和浅浅发过誓的。
不过……现在就算了吧。
真如浅浅所说,他闭上了眼睛,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下意识地寻找浅浅,又看了看外面。
浅浅不见了,狗子们也不见了。
他呆了呆。
是啊,已经不见了。
他走出了房间,看向了太阳。
这一日,浅浅会回来吗?
日落,日出。
拓跋容看到绯天教在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他们似乎就快要找到这里了。
明明知道浅浅不会回来,他却莫名的有些期待。
又一日,再次醒来。
他未曾想过,没有人整理的屋子会乱成这样,昨天吃饭的碗没有洗,被子也没有整理,床榻乱做一团。
他来到门外,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可好像又不一样。
浅浅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的。
如果浅浅不会回来,他也该走了。
“咚咚咚。”
这里的夜非常冷。
敲门声响起。
“谁?”他问。
没有人回应,敲门声却在持续。
一定是绯天教。
他心里暗暗明白过来,只是苦笑了一下。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位戴着奇怪斗笠的小姑娘。
说是小姑娘,有些太抬举她了,她的年纪小的可怕。
她的脸蛋白皙,身材矮小,恐怕只有十三四岁的个头。眼睛是红色的,身上的打扮显然不是这里的人——这是当然的了,这里没有那么小的女孩子。
她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对猫耳,以及一头黑色的秀发。
“你是谁?”拓跋容惊讶道。
这样奇怪的女孩子一出现,他便立马想到了淑月。
同样的好看,同样的奇异,那双红色的眼睛,与浅浅的眼睛似乎有些相似。
虽说那红瞳诡异无比,可这时候看到,他竟无端的产生了几分亲切感。
她的手上有很多血。
衣服却很干净。
“你就是拓跋容?”她问。
“我是。”拓跋容答道。
那位猫耳女孩,伸出了手,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拓跋容:“这是浅浅的东西,你且收好。”
浅浅的东西?
那女孩沾满鲜血的,充斥着血腥味的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袋子不大,没有封口,只是瞥一眼就能看到,袋子里装着的是顶多三斤的肉。
他心头略微一沉。
这是绯天教在向自己示威吗?告诉自己浅浅已经死了?
这是浅浅的尸体?
他没敢接过袋子,只是盯着猫耳少女看。
浅浅并不是绯天教的对手,拓跋容早早就知道。如今的绯天教实力之强,已然是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甚至觉得以人类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是绯天教的对手。即便浅浅如今已经如怪物一般,有着极其骇人的力量,可在那些真正的怪物面前,也还只是个人罢了。
那些魔物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甚至还能口吐烈焰,脚踏毒雾,他过去编造的故事里都不敢出现这样的魔物,而现在就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与浅浅的告别是赴死一般决绝,他没有跟上浅浅,只是觉得浅浅想先走一步解脱也无可厚非,他还要在这炼狱多待上几天,好给这里最后的村民一个交代。
他没有退缩,他没有辱没拓跋之名。
可盯着少女看来看去,他也没有找到绯天教的人都会有的绯云标志。
“你不是绯天教的人?”拓跋容道。
就算是刚刚加入绯天教的人,也会被赐予有着鲜明红色绯云符号的饰物或者衣裳。红色的饰物总是在最显眼的地方,一眼就该能看到。可面前的猫耳女孩并没有那样的饰物,他已经打量了两圈了,就连脚上的鞋子都多看了两眼,以确认不是自己看漏了。
“本喵当然不是。”那猫耳女孩一抖耳朵,显然因为要高高抬着头看拓跋容,而拓跋容却又在发呆,只顾着看自己的容貌,惹得她有些不悦,随后掂了掂手中的袋子,“这可是浅浅托付本喵交给你的,你把手伸出来,恭恭敬敬地接好了。”
“真的?”拓跋容将信将疑地伸手接过袋子。
袋子散发着沉重的腥气,里面有许多血,还有一些肉块。仔细分辨,能勉强认出其中一部分是心脏,另外的是什么,他完全不认识,只是看着有些恶心,那东西好像还在动。
“这是什么?”他问。
猫耳少女蹲下了身,从他手中的袋子里取出了心脏,用手捏了捏:“这是你们最早见到的那位主教的心脏。”
那画面实在有些诡异,明明是位可爱的女孩子,却在用满是鲜血的手,像是玩弄一块桂花糕一样,在轻轻揉捏血淋淋的心脏。她的表情没有半点害怕,沾着鲜血的心脏在她手中流下了几滴血液,眼看着就要流入她的袖口,她立马探出了舌头,舔去了血,并顺便舔了舔嘴唇。
她的表情没有半点对心脏的畏惧,拓跋容甚至能在她的脸上读出几分馋意。
即便是嗜血如浅浅,也从未吃过任何一个人类的血肉。浅浅是有过许多生吃动物魔物的行为,可她从来不会去吃内脏,也从未在旁人面前这么露骨地表现出对血肉的喜爱。拓跋容知道浅浅是喜欢那些味道的,可身为人,浅浅总会克制一下自己的行为。
毫无疑问,面前这位有着猫耳的女孩,根本没有打算隐瞒自己嗜血这件事,也没打算不让人知道她不是正常人。她是更纯粹的魔物,是比浅浅更加嗜血的野兽。
但,不是正常人,反而是好事。
正常人在这里的待遇并不比牛羊鼠兔好到哪里去,被绯天教的魔物盯上,也不过是肥嫩的两脚羊罢了。
看到女孩对血液那般眷恋,拓跋容没觉得恶心,心头反而冒出了几丝羡慕,甚至饥渴,好奇。
在眼前的这位女孩眼中,这颗心脏真的是什么美味佳肴吗?
如果说眼前这一颗心脏是那位主教的心脏,那也就意味着浅浅杀死了主教。
一位主教的死改变不了局势,只会招来绯天教更加疯狂的报复。
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大家都早已不再想着怎么活下去了。
横竖他们都要死在这里,能带走绯天教一个人的命,那就带走一个,能带走两个,那就带走两个,而浅浅居然能带走一位主教的命,这是何等的伟业!何等令人宽慰的事情!
浅浅做到了!
多日来的饥饿让拓跋容很难做出什么兴高采烈的模样,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木讷了很久的脸,久违地浮现出了几丝似是疯癫的喜悦。
可惜!
可惜!
可惜他不是浅浅,也不是什么魔物,这般美妙的心脏,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团散发着血腥味的恶心之物罢了。
自己没办法像眼前这位女孩一样,感受到它的美味,实在是一件让人觉得惋惜的事!
不过不要紧,带着它,去告诉乡亲们,浅浅做到了!
拓跋容伸出了手,想要接过心脏。
猫耳少女却忽得一收手,躲开了拓跋容。
见拓跋容的脸上浮现出的欣喜神色,猫耳少女的眼中也浮现出了几丝古怪的邪气。
她将另一只手探入了袋子中,取出了剩下的古怪的肉块,在手中掂了掂。
那是什么部位,拓跋容实在认不出来。那一块肉还在她的手中蠕动,有些发黑。
“别急,除了心脏,这里还有浅浅留下的遗物。喏,这个。你应该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吧,这是你心爱的浅浅肚子里的东西。你们人类可能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本喵可以解释一下。这东西叫做魔核,是魔物生命的根基。只要这个还在,魔物就不算完全死去。”
“什么意思?你是说浅浅还没有死?”
“是也不是,本喵只问你一件事,你想堕落成魔物吗?”女孩故作老成的语气里,还透着几丝不合她年纪的诱惑气息。
拓跋容呆了呆。
堕落成魔物?
“和浅浅一样?”拓跋容反问。
“是啊,只要你把这个吞下去,就相当于和浅浅融为一体。”女孩用手捏了捏手中的那团黑色的肉块。
“想。”拓跋容立马答道。
听到拓跋容回答的这么爽快,女孩的眉眼中浮现出几丝开心,还有几分玩味:“咯咯咯,看来我没有来错。来吧,把它们都吞下去,千万不要咀嚼。”
明明是个女孩,却能笑出让人觉得后背发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