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安还在张望。武连却低着头,依然闷闷不乐,想着父母的话,不觉嘘唏不已。说是忘了赵香云,可偏偏忘不了。可忘不了又当如何?如若长此以往,就神经兮兮了。普安见状不觉又急又气,可无言以对,如之奈何。
走在青城山竹林之间,普安、武连不觉想起襄阳府的竹林。这竹林间发人幽思,免不了思绪飘飞。正道是,诗仙太白诗云: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传来,二人转过脸,原来是怡乐跑了过来。
武连上去抱着怡乐,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笑道:“怡乐,乖不乖?有没有想哥哥。”
普安也亲一口怡乐的小脸蛋,笑道:“怡乐听话么,阿长师伯对你好吗?”普安也摸着怡乐的小脸蛋。
怡乐点了点头:“好,乖,怡乐一个人习惯了。”
“走了,哥哥给你买了好吃的快进屋,尝一尝。别让阿长师伯看见,如若不然,他要和你抢了。”武连拉着怡乐,向山道跑去。
普安紧随其后:“好吃是好吃,可不能多吃。”
怡乐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
武连对怡乐耳语几句,怡乐乐个不住,不知二人说些什么。
普安伸手一指,叫道:“怡乐,你吃这个之前,要洗手,知道吗?”
怡乐撅撅嘴,闷闷不乐:“不,阿长师伯说,‘不干不净,吃上没病。’”
普安一怔,纳闷开来:“这话说的好奇怪。”
武连笑道:“怡乐要听话,阿长师伯年纪大了,他在哄你玩,懂吗?”
怡乐却皱了皱眉头,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武连的后背,笑道:“不,阿长师伯说的时候,很神情肃穆的。”
普安、武连与怡乐说笑玩闹片刻,就去拜访师父与阿长师伯了。怡乐一个人去玩了。手里拿着杏子,黄灿灿的,好看极了。
普安见阿长师伯如今个头居然变矮了,原来是他累弯了腰,此番众人去江南,青城山上上下下皆是阿长打点。成都府的香客越来越少,自从靖康耻郭京事发后,峨眉山的香火就比较旺盛。阿长守在山上,听香客说,太上皇尊崇道家,结果郭京的道法不灵验,二帝被俘,可见郭京的骗术之高。
武连见阿长一脸忧伤,就安慰道:“师伯,这些日子,您可一个人辛苦了。”
阿长摆了摆手,叹道:“没什么辛苦可言,倒是你们此番江南之行,面对金人,实在不容易。就怕你们有所闪失,听了成都府的消息才放下心来,黄天荡大捷,兀术逃跑,天下总算太平了。”
费无极却不以为然,马上仰天长叹:“我看没这样简单,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武连一怔,马上惊道:“还望师父赐教。”
普安也看向费无极,一头雾水:“师父,此话怎讲?”
阿长摇摇头,苦笑道:“不会吧,如何就‘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岂非杞人忧天?”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分析道:“女真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江南受挫,金人必定会从京兆府而来,毕竟金人心知肚明,朝廷远在江南,恐怕无暇顾及西北了。故而趁虚而入,实乃亡我贼心不死。”
普安气道:“这吴乞买老贼,果然胆大包天。”
武连骂道:“兀术匹夫也是有恃无恐,居然狗胆包天,搜山检海追击皇上。”
费无极叹道:“庙堂之事本不该我等插嘴,可黎民百姓之事就不得不管。江湖中人对我等不以为然也在所难免,只要心胸坦荡,就好。”
阿长见费无极、普安、武连目下消瘦许多,就吩咐厨房做饭。许多弟子也前来拜见费无极,对普安、武连问东问西。普安、武连一一答复。
阿长道:“你们受苦了,此番下山非比寻常,实乃出生入死。”
武连摆摆手,安慰阿长:“师伯,没什么大不了。此番皇恩浩荡,江南黎民百姓对我们也很好。虽说与金兵有过厮杀,可毕竟在我大宋地盘作战,我大宋仁人志士就不怕女真人。”原来阿长早已眼里含泪。
普安笑道:“是这话,女真人毕竟人生地不熟,再说,江南水乡,骑兵根本就不行。女真人到了江南,但见花花世界,也走不动道了,他们的来势汹汹,过不了多久就泄了气。”
费无极向阿长介绍道:“不错,师哥,遇到江南水乡这般所在,金兵的铁骑就萎靡不振了。他们想骑马过江,可惜没那本事。”
阿长素知江南水乡的河网密布,就笑道:“可不是,在东京城,女真人的铁骑尚能纵横驰骋,可到了江南,这些金人铁骑就寸步难行了。这马总不能游水吧。”
普安素日与阿长开玩笑惯了,目下见阿长这般光景就不忍心了,马上拜道:“师伯,你可辛苦了。”
阿长笑道:“什么辛苦不辛苦,人生在世,只要睁开眼就辛苦。”
武连点了点头:“不错,师伯所言极是,辛苦也是给自己辛苦。如若不辛苦哪里有这天下太平?”
费无极愣了愣,笑道:“此话怎讲?”
阿长解释道:“这话不难理解,人生在世,人人看似独来独往,可一人之力不足,若千万人之力,恐怕就不可小觑了。素闻陈东在东京搞的太学生上书,这一呼百应,的确很是管用。”
武连心里如何不知,当年陈东的太学生一呼百应,的确不简单。就怀念起陈东,喃喃道:“先生如今撒手人寰有些时日了,我想他。”
普安也闷闷不乐:“先生屈死,想必皇上也后悔莫及。”
费无极难以忘怀,也是伤心难过起来,虽说并无落泪,可心如刀绞。随即缓缓道:“世人皆称陈东多管闲事,最终搭进了身家性命。”
武连气道:“皇上稀里糊涂,又诛杀了忠贞之士。”
普安气急败坏的骂道:“也是黄潜善、汪伯彦,这两个狗贼的主意。”
费无极闭上眼睛,泪光点点,叹道:“斯人已去,山高水长。”
武连也是恨恨的道:“如若不是汪伯彦与黄潜善欺上瞒下,想必陈东不会含冤而死。可怜了他浑身是胆,一心为民。到头来落得个这般凄惨的下场,恐怕这是个极坏的开头,以后大宋绝无直言敢谏者。”
费无极睁开眼睛,神情肃穆之际,叹道:“如今皇上是站是和,摇摆不定。这和也罢,战也好,却由不得大宋,恐怕要金太宗说了算。”费无极神情肃穆,嘘唏不已。
武连想起远在中原的黎民百姓,不觉痛哭流涕:“女真人迟早要彻底拿下开封,这国破家亡,奇耻大辱,恐怕大宋子民难以忘怀。”
费无极冷笑道:“东京改作开封,东京自此烟消云散。高宗不知何故就是不愿还都东京,就想南渡。”
普安也不知皇上为何,就笑道:“东京毕竟被烧杀抢掠,早已残败不堪。东京又无险可守,不似江南,有长江天堑,女真人又不习水战。恐怕皇上就是这般想法。”
费无极叹道:“所言极是,不过长江又当如何?当年南唐以为长江可以拒敌,没想到太祖照样派曹彬南渡,灭亡了南唐。”
阿长听了这话,五味杂陈,附和道:“如此看来,偏安一隅也并不容易。”
费无极有些倦乏,眨了眨眼睛,就叹道:“你们都下去歇息去吧,为师想睡一觉。”
普安会意,笑道:“师父、师伯。弟子告退!”马上转身退了出去。
武连不知何意,就点了点头,叹道:“师父不必胡思乱想,弟子告退。师伯,还望照顾好家师,弟子谢过了。”说话间意欲退出去。
费无极突然想起什么,就马上招呼武连先别走,马上叮嘱武连:“赵香云之事,你且放宽心,再做计较,切不可擅作主张。”
武连素日和费无极开玩笑就口无遮拦,费无极也不生气,武连不觉纳闷开来:“师父,我不想了,你却又招惹我。”
费无极笑道:“臭小子,去吧。你这一路南下,心里就琢磨这件事。心不在焉,可见一斑。韩世忠将军可有密信送到了皇上的大船上,皇上给我们看了。韩世忠说,子午、普安、余下不错,就武连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不知何故。”
武连一怔,皱了皱眉头,没好气道:“韩世忠将军居然爱打小报告,真是匪夷所思。皇上临行之际,让我们密奏他的言行举止,我们光明磊落,不想做卑鄙小人。没想到他居然做了,岂有此理?”
费无极也不生气,安慰道:“韩世忠乃正人君子,你可不能冤枉他,他可是为你好,你可明白?如若冤枉了韩世忠就罪莫大焉了。你哪里知道,韩世忠也是实在人,真男子汉大丈夫。如此英雄人物,当毕恭毕敬,不可怠慢无礼。虽说黄天荡放走兀术,为韩世忠一大败笔,可毕竟功大于过。至于皇上让你们密奏韩世忠的言行举止,这件事为师也不知道,没想到你居然说了出来。你们不会落井下石,不会做那种事,为师心知肚明。这件事你们以后不许再提,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武连羞愧难耐,立马转悲为喜,笑道:“师父,弟子知道了,请多加保重。费无极挥了挥手,笑道:“去吧!”武连点头一笑,转头跑了出去。
武连依然心事重重,一个人走在竹林小道,来到山间小溪,走在大石头边,双手托着脸庞,目瞪口呆,想着想着委屈起来,爹娘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很是不容易,传孙接代实乃义不容辞,可在京兆府随随便便找一个,或者成都府找一个也未为不可,不过忘不了赵香云,如之奈何?即便赵香云残花败柳,被女真人糟蹋了,也没事,毕竟我武连喜欢她,想到这里,不觉神情肃穆,看着一片竹叶飘在水面,越走越远,清澈见底,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