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小芹很想老爹,自从被绑架到现在快两个月过去了,还没跟老爹见过面呢。她也惦记儿子王俊,感觉儿子在自己心里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想象着柳枝在电话里转述给她老爹的话:”日子长了你儿子都认不出你了。“但小芹还是横下一条心,先从上海返回了美国。她约了加州电影学院的同学在纽约见面,想商讨一下自己的下一部片子。她也约了自己的投资人,想就故事片拍摄定位征求一下投资人的意见。
小芹说不上喜欢纽约,因为她第一次到美国就是在这座城市,受到了老同学群莉和她的那些朋友们的一番奚落。还被童稚甩掉,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肯尼迪机场过夜。那一次的经历是她终生难忘的,虽然多年后她和群莉一起坐在肯尼迪机场的咖啡厅里闲聊,似乎早就把过去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但在她内心深处,那些痛楚是难以释怀的。
以往她来纽约都是转道去其他地方,并没有闲暇去各处游览、观光。这次要在这里等待加州学院的同窗,她不得不想想有什么好的去处。她于是想到群莉,她可是在纽约住了很久,要不就问问她?可是好久没有电话联系,她也在心里问自己,老同学会不会很忙?她先打开群莉的网站,她吓了一跳,群莉现在是红得发紫啊。她还真的是有文学天赋,小芹嘴里念叨着,一边就播通了群莉的电话。
“老同学,你一定很忙吧?要不我去小粤港找你吧,这样你可以不必跑来跑去的,我想像你这样的网红一定分秒必争吧?”小芹很客气。
“你好,到纽约啦?在那边待多久啊?我现在在洛杉矶住了,本来还想约你呢,也不知道你是在国内还是在美国。你说让我给你推荐好去处?那你可想错了,我整天待在家里,对我来说,哪儿都一样。在纽约我不出门,来洛杉矶也很少出门。我呀,还等着你带我在洛杉矶到处转转呢。”群莉的语气很轻松。
接到妹妹群芳的电话后,这是第二位亲人给她打电话,她想起当初在北大时,丽丽曾经说她们三个永远是亲姐妹。
“你要不上网查查,看有什么你喜欢的地方,又方便你们谈业务的。现在哪个商家不在网上宣传啊。听我们小朋友说:网上预约还能有优惠呢。”群莉竭力推荐着。
她口中的“小朋友”说的就是萧湘。她不想让小芹知道自己想离婚,但也不想失去和小芹见面的机会,她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两人见一面,也许心情会好很多。
小芹一边感谢着群莉,一边想:自己对于网络真的重视不够。小芹不想一个人去景点旅游,她知道,那样她会想到一个人:戴尔!是不是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不知道儿子王俊在他那里住得习惯吗?想想她被自己的傻气得直乐。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懂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倒是老爹能不能在戴尔那里住得踏实。
想到这儿,她自己都感觉脸在发烫。戴尔真的是一个大好人,他被大嫂;柳枝邀请一个人去西贡看老爹和儿子王俊,听柳枝电话里说,戴尔把老爹和王俊一起接到了他半山的别墅里,说是这样老爹就不会想王俊想得睡不着觉了,也可以教会他怎么照顾王俊。戴尔一个大男人,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小芹在心里想着,就拨通了戴尔的手机。
戴尔正在超市排队结账,接到小芹电话就急忙从队伍里出来。
”你回来了?我去机场接你。老爹每天都念叨你。“听得出戴尔有些喜出望外了。
”不好意思啊,我刚到纽约。“小芹低声说道。
戴尔正奇怪小芹是怎么躲过了那些武打演员的守护,手机里就蹦出一条短信,问题小芹已经登机赴美,还要不要继续跟踪保护。
”你怎么突然就去纽约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复旦那边都办妥了吗?“戴尔问。
”我想立即启动下一部故事片,你也帮我想想。我先在纽约跟我加州电影学院的同学聊聊,再见见投资人,马上就回香港。对了,群莉刚刚在电话里说,她现在住在洛杉矶,还说让我去看看她,她现在是网络达人啦。“
小芹的语调竟有些激动。
听小芹提到群莉,而且是这样愉悦的语调,戴尔一方面觉得小芹成长了,另一方面也琢磨着在澳洲萧律的一系列举动,以他的敏感,戴尔觉得群莉的婚姻出了问题。他不想让小芹搅进是非中去。
”在纽约谈好事情就赶紧回来吧,洛杉矶就先不要去啦。我都没办法跟老爹交代。“戴尔的语气带着恳求。
”好,我听你的。“除了大哥王树槐,小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对一位异性说话。
她这样的柔软让戴尔的心发颤。之前那个孤傲的小芹真的能转变成一个温柔、贤淑的爱人吗?戴尔被自己的问题吓住了。回到半山的别墅,戴尔看见老爹在看着墙壁上的雕花出神,他走过去问老爹。
”老先生,您是不是又想做木匠活了?“
老爹猛地把双手抄到背后。
”怕是做不成了,手抖得厉害。我那大儿子也不稀罕这些手艺,唉,都想干大事。小芹她没跟你联系?你一个大男人别老纵着他,都宠坏了。那个牧师你认识吗?他说的那一套你信吗?唉,我的小芹呐。“老爹的眼中满是不舍。
自从老爹住到半山的别墅后,柳枝一直想来看望,但老爹总是劝她守好西贡的家 。她琢磨不好,老爹是想让她多歇歇还是不愿意让她在半山和西贡之间来回跑?可人家戴尔就没有点儿自己的事吗?
柳枝接到戴尔的电话就带上儿子昊晖和昊宇开车直奔半山,她给王树槐发了短信,让他速到半山戴尔的别墅,老爹要见他。柳枝没说实话,戴尔是让她和王树槐带上孩子们到半山见老爹最后一面,他给小芹发了同样的消息。
小芹在纽约是住酒店,加州电影学院的同学们和她一起畅谈,女生们都钦佩小芹的酒量,和几位男生一起对饮,那几位男生都已经脚踩棉絮站立不稳,小芹却仍然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小芹现在对外只称自己是加州电影学院毕业,对前面的北大、复旦只字不提。她喜欢和加州电影学院的同学们一起交流,为了一句台词、一个情节他们可以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一起去酒吧畅饮。她喜欢这些为艺术而拼尽全力的同窗,认为只有这样的交往才是无私的、坦诚的。
在今天的席间已经有好几位同窗提醒她,千万不要在香港动作电影里陷得太深。其实,小芹也一直这样提醒自己,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思维产生定式,而在香港电影进入工业化生产的大背景下,创意模式化、演员模式化已成定局。不是她凭一己之力可以逃脱的。
”除非我不去香港拍戏,可之前的合作伙伴都在那里,我有什么办法。“小芹的话听上去带几分醉意。
这一晚在酒吧里一群有远大志向的年轻制片聊得很开心,也喝了不少酒。小芹一直没碰过她的手机,一群人都醉倒在酒吧的吧台上。天亮的时候,小芹独自一人回到酒店,这时她感觉头昏,太阳穴胀痛,趴在酒店柔软的床上沉沉睡去。迷蒙中她听见学校的铃声,那么刺耳。老爹说,还不如原来村里学堂的手摇铃,那种先生摇动的铃声听上去清脆中还有几分喜悦。
老爹又被二哥的老师请到学校去了,老爹从学校回来就沉着脸,死命地抽烟,一句话不说,老妈被呛得直咳嗽。
“看你个死老头子,还抽,看把我们小芹都熏迷糊了。”老妈埋怨着老伴儿。
老爹把长长的烟袋在鞋上磕了磕,起身对二哥说:“你就给我老实跪着,那钟不到时辰别起来。今天没你的饭。”说着就出门了。
老妈见老伴出去了,心疼儿子,就叫大哥去把墙上的钟拨快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铃声,不对,这次是床头柜上的电话在催她了。
她感觉胸口一阵痛楚,挣扎着爬了半米的距离,有气无力地对着听筒:“喂,哪位?”
对方沉默着,小芹听到粗重的男人的喘息声。
“怎么,听不出我是谁了?”男人开口了。
“童稚?”小芹睁开了眼睛,虽然那声音显得有些苍老,但对小芹来说并不陌生。
她支撑着坐起来,背靠到床头上。
“你现在在哪儿?怎么会知道我房间电话的?”小芹完全醒了,她记得刚刚梦到老爹了。
“我可以上去找你吗?”童稚在电话那头请求着。
“嗯,你上来吧。”小芹说完就放下电话,走进洗手间。
桂香到公寓来找过童稚一次,童稚本以为她会再来,可是桂香没再来,也没再联系他。童稚想:一定是对他很失望 ,或者就是看不惯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流浪汉朋友。这就难办了,童稚一时离不开他们,或者这一世都会和他们牵扯在一起了。
桂香来的时候很不耐烦地问童稚:“你跟这些人一起能干成什么事?”
当时童稚心里很不高兴,但他没反驳,也没回答桂香的问题。他本来想打电话问问桂香是不是去看过群莉了,但想想群莉老公萧乾现在是第一家律所上市的法人,自己现在凑上去找群莉无异于自取其辱。所以,他没给桂香打电话,也没联系群莉。
童稚回到自己和晓研曾经住的公寓,那些流浪汉也和他住在一起。但大家都习惯了无忌惮的生活,童稚也就一直和他们一起睡在地上。还是一样地去餐厅等人家吃剩下的饭,他还是能闻到自己身上那种不堪的味道。童稚现在理解了,人往下坡走很容易,往上坡走需要很多的努力,他开始后悔自己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他给流浪汉们规定要养成卫生习惯,每天洗澡,衣服保持清洁。络腮胡子开始还跟他“炸毛”,说他“忘本”,说他想甩掉老朋友。但后来想想,在童稚这里再受罪,也算有个固定的窝。于是让那些兄弟们“忍忍”。
童稚毕竟是有学识的,他在寻找机会,而且是能用上流浪汉这些“兄弟”的机会。这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但毕竟911事件后恢复重建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童稚他们还是找到不少机会,但都是些抬担架,在废墟中寻找伤员等活,干了一段时间流浪汉们就没了耐心。
童稚现在在给酒店做网上拓客,顺便把酒店诸如洗地毯、维修房间的活也承揽下来,这样生计有了保障。做了一段时间,一群曾经的流浪汉们过起了有钱花的日子。他们对童稚很崇拜,百依百顺,童稚虽然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生活,但目前也只能尽情“享受”了。
童稚在小芹入住酒店时就看到了她,但他在酒店电梯间的镜子里打量了自己好久,都没勇气上前跟小芹打招呼。他不知道小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从国内来旅游的?为什么一个人?看她的穿着打扮,现在应该混得不错。所以,这两天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和小芹见面。想想和小芹一起在颐和园昆明湖上划船,听她唱歌,恍若隔世。
昨天在酒店大堂,看见小芹和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接着又去了酒吧,直到今天早晨才回房间。他想:看样子小芹现在是个人物了,一定要跟她见一面。童稚的目的很明确,无论小芹现在做什么,都要给自己找到合作的机会。
小芹在洗手间慢慢地打理着自己,一宿没睡还喝了那么多酒,感觉浑身无力,看看镜子里面,眼眶明显肿了。她想:童稚的声音变得老气横秋的,这些年在美国应该发展得不错,孩子应该不小了。想着,她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画了一个淡淡的生活妆。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才早上九点,童稚还怪勤快地呢。小芹想着,就听见门铃在响。她走过去开了门,眼前的童稚让她吃惊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