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一向懒散的李智勇、居然也有如此迅捷的一面。
十根手指在键盘上迅速翻飞，甚至一度扫出缭乱的残影，同时他的眼睛也像痉挛似的、快速转动着观察每一块屏幕。
“马上就好了。”
李智勇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动作不停的哑声说道：“硬件部分已经连接好了，我正在编写临时操控系统，四十分钟之内，差不多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应该？差不多？”
我听着这些含糊的措辞，又把目光投向那堆凌乱的“电子垃圾”：“你造这个东西用了多久？”
“9……”
“9个小时。”
穆罕默德忽然来到我的身后，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同样投向那堆“电子垃圾”：“严格来说是12个小时，但前3个小时用来准备材料，所以制作时间只有9个小时。”
“……”
我不由得觑起眼睛，因为我忽然想起，之前联合政府告诉杨佩宁的、他们需要的准备时间，同样也是“12个小时”。
“你们也在准备这个东西？”
两秒钟后，我转头向穆罕默德问道，但语气和神情里都是笃定：“大勇是被我请求以后，才开始研究这台装置的，可是在这之前，他对量子力学几乎没有什么研究。”
“12个小时，光是吃透量子力学、拿出这套装置的设计蓝图都不可能，更别说他全部的时间都用在‘建造’上，所以肯定是其他人提供了设计蓝图，对吧？”
“没错。”
穆罕默德淡然点头，同时驾驶舱的刘祈已经关闭车门，待车舱内部的气压稳定后，便启动车辆朝着外闸门的方向开去。
随着车辆行进，那堆巨大的、电子垃圾似的东西，也开始更加剧烈的晃动起来。
各种各样的零件碰撞、摩擦在一起，发出毫无规律的叮当乱响，更让人觉得它可能随时都会爆炸——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
在穆罕默德接话之后，李智勇就开始更加专心的敲打键盘，甚至车辆突然启动的时候，他都没有半点反应，显然进入了一种心流的状态。
穆罕默德、林霜和刘祈就更不用说了，上车以后就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虽然没有焦急的催促或是麻利的动作，却还是透出一种大战在即的紧张感。
“先坐吧。”
穆罕默德从连接舱门附近、随手打开两只翻板椅：“方便先说一下，你为什么让李先生研究量子力学吗？”
“联合政府能准备这些，不是应该都知道了吗？”
我皱起眉头冷声反问，穆罕默德却不回答，只是坐在翻板椅上稍稍歪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等了几秒还是这样，我也只好先坐下来：“我现在还没‘觉醒’，所以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但如果依照超弦理论和m理论、我是某种高维生命的话，那么我原本存在的那个维度，应该属于蜷曲的普朗克尺度。”
说到后半段的时候，我稍稍放慢语速、表现出一种征询的态度，但穆罕默德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肯定我的说法，还是单纯表示自己在听。
无奈我只能叹了口气，继续阐述我的想法：“我不知道Aether装置的工作原理是什么，但我觉得这种跨维度的信号交互，应该和量子力学有些关系。”
“就像【黑境】用电荷、作为跨维度干扰的实现手段，Aether装置也可能是利用了量子纠缠之类的，来实现不同维度之间的信号同步——所以我才让大勇去研究一下。”
“啧……你还是没说到重点。”
穆罕默德反手指向运载舱，眼神里隐约透出几分回忆：“你让李智勇研究这台装置，根本原因是为了在‘觉醒’之后，对你所产生的量子纠缠态进行影响。”
“觉醒之日，危难将至——但如果能对量子效应进行影响，让‘觉醒’的结果，处于无法确定的、‘觉醒’和‘不觉醒’的叠加态，就有概率可以避免‘危难’的出现。”
“你们果然想到了。”
我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喜：“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在想方设法的、想要保证你们的安全，而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措施，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
“这不是‘背叛’，也不是对你的‘不在乎’。”
穆罕默德抬手虚压几下、示意我先稍安勿躁：“你交给李先生的任务，我在之前并不知情，是他找到我、希望我能联系科研团队、帮助他研究量子力学的时候，我才知道你们的想法。”
说到这，穆罕默德手掌一翻、顺势虚引向运载舱：“至于这个所谓的‘应对措施’，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
“早就……”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吐出两个字、右眼皮又突然抽了一下：“这就是你说的‘钥匙’？它的设计蓝图是我给的？”
“不算是‘蓝图’，就像当初的Aether装置一样，只有一份简单的安装说明。”
穆罕默德用一句补充来表示默认，接着在他的眼神里，忽然多了几分担忧：“你确定自己没想起什么吗？”
“我当然确定……”
在我下意识的笃定之后，运载车也开出了一号基地的外闸门。
冷白的阳光从观察窗照射进来，我突然感到一阵凉飕飕的寒意——我知道穆罕默德在担心什么了。
“钥匙”、或者说这台丑陋装置的设计图，是当初的“我”交给人类的，也就是说我在没有“恢复记忆”的前提下，对“觉醒之日，危难将至”的问题、做出了几乎相同的应对。
当然，这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一旦固定，哪怕他之后失去记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种“利用前人经验来辅助决断”的潜意识习惯，本质上也是为了节省认知资源，是和“趋利避害”一样的、刻在人类dNA里的本能——但我不是人类。
我有作为人类的记忆、也有作为人类的习惯，但我毕竟不是人类，所以我不敢完全确定、我是否应该有这种本能。
如果有，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一次简单的杞人忧天；但如果没有，我就不得不仔细考虑、穆罕默德刚提出的那个问题——
我真的没想起什么吗？或者说……我真的还没有“觉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