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仙姑甚至扬起手,一副要将剩下的花生壳和啃过的鸡骨头全都扔到庄道长头上的架势。
庄道长连连嗷叫求饶,几乎要从凳子上滚下来,嘴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拿这件事调侃她了,仙姑这才哼了一声,暂时收了手。
笑声尚未散尽,席间又一轮觥筹交错缓缓展开。
温酒入喉,话题轻松,人情酽浓。
这一夜,所有人都喝得微醺,喝得满足。
悲伤仍在,却也被这浓烈的情谊和笑语,暂时温柔包裹。
庄道长喝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还一个劲儿地想和单灵灵说话,可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黏在一起,含混不清。
单灵灵根本听不明白,只能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不停地点头,装作听懂了的样子。
不一会儿,仙姑又来拉住她的胳膊,非要告诉她,她的师父刁苍,实在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绝对无可替代的存在。
然后洛明耀凑了上来,带着几分醉意八卦起她和烛洺赫的事,还不忘追问一句:“你家师父到底答应你俩了没?”
单灵灵想了想,说:“师父应该是同意了。”
“哎哟喂——咱大哥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结果被猪……不对,被烛龙拱了啊……”
洛明耀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感慨,话音未落,整个人就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咱大哥心里苦,咱都懂啊……”
终于,闹哄哄的酒席静了下来。
单灵灵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她只知道夜色很深了,环顾四周,只见人都醉倒在地上、桌边,一个个脸上都挂着醉意十足的笑,可是,若细看……
他们的眼角,皆有泪痕。
“师姐……”
王子煦居然撑到了最后。
他脚步踉跄,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可刚刚一动,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煦!”
玄狐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一个瞬移就出现在他面前,扶住了他的身体,抬头望着他的脸,眼中满是担忧。
“怎么喝了这么多……没事吧?”
王子煦一头倒在她肩膀上,浑身都是酒气。
“没事。”单灵灵轻声道,“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她说完这句,又看了一眼玄狐和王子煦,随后才注意到玄豹和另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主殿一旁。
那人应是玄虎,个子高大,体格魁梧,皮肤黝黑,一直低着头,看起来沉默寡言,不善交际。
“夫人。”
两人对她抱拳行礼。单灵灵点点头,算是回应。
她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望着手边那杯烈酒,沉默片刻,终是端起来,仰头一口饮尽。
烈酒滚烫入喉,带着刺痛,直冲心头。
“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各位掌事,后山还有空着的小院,送他们去休息吧。”
她眨了眨眼,分不清眼角的湿意,是泪水,还是烈酒太辣。
“属下遵命。”
玄豹和玄虎点头应下,身形化作两道黑雾,将众人一一卷起,往后山方向掠去。
“玄狐,你留下,陪陪阿煦。”
单灵灵撑着桌子站起身,目光望向主殿深处那座灵堂。
“我去守灵。”
“给师父。”
“师……师姐……我也……”
朦胧中,王子煦听见了单灵灵的话,扑腾着想要推开玄狐,跟着单灵灵走进主殿,可是他实在是醉的太厉害了。
只要离开玄狐的臂弯,他根本站不稳。
玄狐无奈的托住了他的身子,送他朝着主殿走了几步,但是王子煦个子有些高,玄狐实在是拉不住他,只能任由他跪倒在了地上。
单灵灵已经走进了主殿,她安静的在灵前跪了下来,抬眸看了一眼刁苍,又默默地垂下眼帘。
“师父……”
王子煦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子还在摇晃,却执拗地想走进主殿。
“我也要……去看看师父……”
他低声喃喃,步子却重得像灌了铅,刚挪到台阶前,膝盖一软,竟然连一步都迈不上去。
咬着牙,王子熙试图再站直,可刚刚抬起脚,整个人又重重跌坐在了台阶前的石板上。
他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主殿门槛,眼圈一点点红了。
“妈的……”
一声低吼从喉咙里挤出来,王子煦忽然一拳砸向身旁的梁柱,指节瞬间渗出血丝。
“我真他妈没用!”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仿佛压抑了太久,带着愤怒与懊悔一起爆发出来,肩膀剧烈起伏,像是一头困兽,明明胸口翻江倒海,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玄狐吓了一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缩脖子,下一秒,她看见他低下头,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弯着背,拳头还倔强地撑在地上。
“煦……”玄狐轻声唤了一句,走近几步,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摇晃不稳的肩膀。
王子煦没有回应她,只是低低地喘着气,像是快被心里的情绪呛住了。
他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眼睛,但玄狐隐约看到,王子煦的脸上,泪水正一点点滑落。
“我连……陪师父最后一程都做不到……我到底算个什么徒弟啊……”
他嗓音发哑,像是喉咙被烧过似的嘶哑难听,话语里带着自责、悔恨,甚至还有一点点,痛彻心扉的羞愧。
玄狐的手轻轻落在他背上,默默陪着他,不再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温度撑住了他那一刻彻底崩塌的世界。
“我真没用,真他妈太没用了……”
“之前……我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会师父的本事,没有好好地和姐夫学那一招半式……”
“如果我没偷懒,说不定,师父他就不会……”
“对不起,师父,是我不好,是阿煦不好……”
王子煦的哭声逐渐悲戚了下去,他哭嚎着,想要抱住自己的膝盖,但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手脚都软的不行。
实在是抱不住。
玄狐叹了口气,她伸出胳膊,搂住了王子煦的肩膀。
“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她低声的安慰着王子煦:“没事了,煦,没事了……”
王子煦垂下头,额头抵在了玄狐肩头,哭到撕心裂肺,玄狐则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发泄着心头的痛苦。
“玄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没本事了……”
“我连师父都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