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舟自人群中起身,回望一眼身后浩然人间,所见山河,霜雪一片,倾天煞气虽以散了些,可弥漫在人间的寒却仍是经久不散。
只是些许煞气,恰巧路过人间,却生六月飞霜,人间白头。
这可不仅仅只是黑暗,所愿天下安澜,却不知安澜之下,本就有暗流波涛,隐隐作祟。
吞咽一口唾沫,他自山河之外收回目光,回望身前苍茫长空,漫天弱水,思绪飘远,目色沉沉。
身侧众人,沉默不语。
恐出声来,扰了此刻先生的思绪。
先生回来了。
薬回来,梦魇回来了,帝苔和鲲鹏也回来了,就连那之前被弱水束缚,被迫带向苍穹之巅的那些天启和帝族,也随着弱水再度掉下了人间。
可...终究是少了一道身影。
他们猜到了些什么,不祥的预感亦笼罩在心头,可是,他们依旧期待的望着那片满是弱水的天幕,苦苦搜寻着少了的那一道身影。
煞气生人间。
弱水落仙域。
三千弱水,如一片汪洋,落下时,长空数万里倾覆其中。
弱水落下,洗净铅华,云层叠嶂,消失无影,举世硝烟,冲刷无痕...
弱水落地,短暂停留,却又于悄然之间,没入地底,消失不见。
一池沧溟破碎,弱水落下的过程,整整持续了半刻钟,人间阵壁持续运转,漫长的等待后。
弱水停了。
所见长空,自浩然秘境开启至今,第一次,万里无云,澄澈清朗。
仙域的骄阳,又一次照耀着这方山河,连带着浩然,也沐浴在了这一日暖阳里。
只是可惜。
临近黄昏。
光线终究是有些昏暗,自人间高处,望向那片破败的战场时,于夕阳的映照下,徒添悲凉。
让人莫名的伤感。
弱水落世,并未汇聚成泽,将那里淹没成一片汪洋,反倒是那片原本硝烟弥漫的战场,此刻被弱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泥沙土石,伴着弱水冲刷,无意间将那一道道沟壑和深坑填平。
眼前所见。
是一片新生的世界,一片阔无边际的旷野。
那里。
于黄昏之中,一片宁静,虽不见半点绿,却并非没有生机。
一个个仙人,帝者,自旷野的泥沙土石下破土而出,接着狼狈起身,像极了雨后露头的春笋,就这般突兀的长了出来。
帝族的帝和仙。
天启的神和帝。
还有举世的仙人,一个接一个的站起了身,他们踉踉跄跄的站在夕阳下,仰望着上苍之上,不同的面孔上是同样大病初愈的模样。
弱水消失。
囚笼挣脱。
重获自由的他们,这一刻沐浴在黄昏中,宛若新生。
他们面容憔悴,气息不稳,眼中尽是茫然和不解。
他们原本想着。
不该这样才对。
他们应该会死。
他们也要死才对。
可是现实摆在眼前,他们没死,被人救了。
被他们眼中恐怖和鄙视的黑暗之力,给救了。
特别是天启六神千帝,和余下一众,此刻思绪,极乱,复杂至极。
自诩救世主的众生和,要他们死。
而那位众生和口中的灾,浩然封印的大凶,却是救了他们。
何其讽刺。
黑暗和光明。
白昼与黑夜。
谁是正,谁是邪,一目了然...
他们于恍惚中回神,于错愕中平静,转而席地而坐,等待的同时,不忘了赶忙修整自己此刻竭尽干枯的灵海。
弱水夺走的不止是他们的灵气,还有命源。
他们不是许轻舟,更比不得神明,再不抓紧运气,是真的会寿尽而死的。
仙人若因无寿而亡,这说出去,他们可没人丢得起这个人,恐被天下之人笑死,名留千古...
半黄的夕阳下,那片旷野里,见千万仙人,如野草重生,悄然生长。
临凡者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喧嚣的欢腾。
“太好了,我看到我家老祖了,还活着。”
“没死!”
“有救了。”
“看来,忘忧天帝赢了,那狗日的神败了。”
他们此刻的内心,就像是这头顶的天,云开雾散后见了日光。
他们的世界里也见了胜利的曙光。
他们为之庆幸,欢呼,呐喊...
而与此同时。
一个黑点也自苍穹之上,急速坠落人间。
最终落地,发出一声格格不入的轰鸣,于仙域这片旷野中,砸出一个深坑来。
惊了众人一跳。
不等他们弄明白掉下来的是什么的时候,苍穹上,又是一道古老的气息落下,压迫得两座世界空间扭曲,泛起涟漪。
那气息极强。
它来时,恐惧便会莫名其妙的滋生,而后肆无忌惮的泛滥,不同于神威,这道气息的威慑,理论上,凌驾于神威之上。
让人无不忌惮。
不管是人间的临凡者,还是此刻旷野上的仙与帝,无不警惕,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的望着那片天际。
接着,便有一个人影自九天落悬。
那是一个周身萦绕着黑色煞气的姑娘,发黑如墨,双眸若血,肤白似霜,她横在浩然人间与仙域接壤的长空之上,睥睨四野。
临凡者们见其一眼,似曾相识。
像是在哪里见过,总觉得神态有几分相似,可又像是没见过,终究是不一样了。
“这是谁?”
“应该不是众生和,掉下来那个才是。”
“看着,很厉害,很强。”
“.....”
人们小声议论,轻声探讨,揣测不止。
而浩然仙境的众人,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之前离去,要救人的无忧。
只是气息变了。
大家在看她时目光也难免变得慎重了些。
唯有小白和清衍,傻傻不自知,见到这道身影时,满眼的欢喜和雀跃。
小白高呼,“是无忧。”
清衍大声,“太好了,小妹没事。”
而薬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耐人寻味道:“不,她不是无忧了。”
小白清衍不解。
“什么意思?”
在她们眼里,无忧永远都是妹妹,以前是,现在也是,长大是,小时候还是。
可别人和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默契的垂下眉眼,选择默不作声。
小白和清衍试图呼唤无忧,却无果,未曾得到回应的二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向许轻舟。
小白问:“老许,到底怎么了,薬什么意思?”
许轻舟死死的盯着解忧书,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君临天下时,你便不再是我徒弟了吗?”
苦涩一笑,自嘲道:“也是,既是君王,又岂能做凡人的徒弟呢,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