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宁静，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宁静
汽车像是城市的细胞，在名为道路的血管中不断奔流，连同它的同僚，电话一起将信息和物质传递到每个器官。没有人能自豪的宣称自己完全明白城市的运作，也没有人说明白究竟是怎么样的巧合才能造就如此庞大的城市
罗欣莱特也是。在他八岁之前，他所认为的城市或许是一座钢铁的森林，他潜意识里觉得，城市就是更加庞大的社会与人文，是无法被质疑的文明奇迹
他并不害怕城市，城市是文明自豪的象征，只是当一个人漫步在一只巨兽的血管中时，他理所应当感到困惑和惧怕，当一条血管都足以容纳一个人行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应当意识到，没有人能驾驭这只巨兽
连它自己也不能
它所谓的控制不过只是决定未来应该向着什么方向走，而身体的哀鸣并非由它控制
城市令猎手迷茫，梦魇视城市为懦弱的象征，认为它吞噬了人性当作门票，罗欣莱特不能否认。当人进入名为城市的巨兽体内，他们就只会有两个结局
融入细胞当中，或是被消化成残渣，化作城市的养料，供给它前行
而现在，卡瓦莱利亚基，它饿了，正在发出催促的鸣叫，期望监正会和商业联合会将所谓食物送入它的贪婪巨口中，以此来填饱它的胃
它的这一顿饭吃的会是感染者，感染者化作的用料将让更加庞大的巨兽变得更加具有力量
把国家和城市比作野兽，真的很蠢。野兽会咆哮，野兽会呜咽，野兽会舔舐幼兽，而国家和城市不会
用身体机能来比喻城市，意图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比喻来向听者证明说者已经掌握所谓规则，更蠢。规则怎么可能可以用真实的容易理解的事物来比喻？意图让人明白所谓意义也不过是管中窥豹
可是，罗欣莱特无法否认的是，城市真的会吃人
它现在就已经向所有人张开自己的獠牙
塞莉丝在开车，她有驾照。罗欣莱特坐在副驾驶上，甲胄则放在后面。两人相互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看着车从眼前经过，然后又让自己的车经过别人的眼
如此往复，直到罗欣莱特再也看不见一辆呼啸而至的车，再到路开始缓慢停下，塞莉丝拔下车钥匙
“到咯，你家。”塞莉丝晃着手中的车钥匙，提醒逐渐从愤怒的沉闷中挣扎出来的，尚处于迷蒙中的少年，“还好吧？后座的甲胄你来拿，我搬不动的。”
“嗯。”罗欣莱特简单地应了一句，解开安全带，在盯着门把手几秒钟后将它打开，关上车门。他向着左边走了大约三步，打开车门，诃德控制着夜耀带着冈格尼尔走出车，向着罗欣莱特点点头后，在塞莉丝疑惑的眼神中拿出放在甲胄里的钥匙，打开门
从门口塞莉丝可以看到黑色的骏马正趴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上的骑士竞技录播，正好播到了骑士英魂们向着两位骑士发起决斗
（疑惑的咴咴声）
黑色战马察觉到自己搭档情绪的不对劲，立刻站起身，关心地发问。罗欣莱特没回答，只是伸手抚摸着赫莱普斯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唔，要脱鞋吗？”塞莉丝礼貌性地问道，见罗欣莱特摇头就熟练地打开鞋柜，抽出一双拖鞋穿上，“我还以为你坐了会车会好一些呢。你现在还在生气吗？生那个梦魇的气？”
“……不是。”罗欣莱特偏转着视线，放下抚摸赫莱普斯的手，关上家门，带着塞莉丝来到尚在播放直播的客厅。他坐在一个小沙发上，塞莉丝则坐在他身边的长沙发上，录播里还在放大嘴莫布烦人的声音，“塞莉丝……我没在生气。”
“撒谎。”塞莉丝语气平静地否认道，从包里拿出终端，“小罗欣你真的很不适合撒谎欸，我一听就知道你是想让我早点走才这么说的，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不是什么……”
“你是想一个人自己窝在被子里哭？”塞莉丝在这件事上出奇的主动，她在罗欣莱特还没有说完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口反驳，让后者根本说不出什么可以被当作借口的理由，“别让自己太难过，好不好？我可以听你倾诉的，罗欣莱特……我们是朋友，对吧？”
“……塞莉丝，其实我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罗欣莱特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塞莉丝心突然开始紧张的跳动起来
“那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嘛。”塞莉丝努力让自己扯出微笑，她忐忑着，不确定罗欣莱特之后会说出怎么样的话，这感觉比赌博还刺激，“对吧？”
“……诃德。”罗欣莱特没有回答，在塞莉丝内心还在翻江倒海的咆哮中，他把自己的甲胄叫了过来，从最深处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只有瞳孔大小的三角形，直到罗欣莱特摊开手掌放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塞莉丝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几何体
一个纯黑色的，没有丝毫其他颜色的几何体，比例和完美，质地看上去比较坚硬，上面还有些细滑的纹理，但也仅此而已
“这是什么？”塞莉丝伸手，确认罗欣莱特没有拒绝后，捏起三角形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协助者装置，它兼备了向协助者定时报告使用者情绪，定位，收纳人格，以及收集使用者思维回响并进行“辩论”】
诃德如实地说道，它已经察觉到了罗欣莱特的疑惑【我承认，骑士。梦魇恐惧法术并不能影响到你的神智，但协助者装置所收集的，你的思绪的回荡正巧和梦魇法术发生共鸣，才让你看见了一些本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那是一个……未来吧？”罗欣莱特盯着塞莉丝手指间的三角形，在塞莉丝还没有完全理解诃德那一大段话的意思的时候，他继续发问道，“当时那个玛恩纳先生在现场，对吗？”
【……是的。我理由认为骑士你的装置和他的产生了思维链接，或许因为离的够近，也或许是因为你与他本就相互熟悉。】
“那我看见的那些画面是……”
【我并无读取协助者系统内储存的驻国使数据的权限，也并无权知晓所谓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骑士，未来并非肯定，也并非绝对。】
“但是它是有可能的。”罗欣莱特只是轻声反驳道，随后看向还在消化诸如协助者这些词汇的塞莉丝，她眼神中透出迷茫，习惯性地卷起自己柔顺褐色的头羽，“塞莉丝，我看到了一个很残酷的未来，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你分享……”
“先等等，罗欣莱特……”塞莉丝停下手指间的旋转，问出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问题，“你……你不是……就，你是……你是？”
少女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自己的问题，事实上现在她听到的信息太过抽象，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提问才能显得合理一些
“如果夸张点来说，我不是塞莉丝你眼中的……泰拉人。塞莉丝，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外人，赫莱普斯其实也不知道。”罗欣莱特眼神有些躲闪，这是他唯一不想让自己重要之人知晓的秘密
这只意味着他将和自己重要之人划开一道明显的，不可逾越的界限
但罗欣莱特又期待着，期待塞莉丝能够……能够……
能够怎么样，罗欣莱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