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最初的激动稍稍平复,众人围坐在重新燃起的篝火旁。
莽牛抹了把脸,迫不及待地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栾卓兄弟!大头哥!快说说!少爷……少爷他……他还好吗?他在哪儿?!”
栾卓看着周围那一双双饱含热切、担忧与期盼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少爷!少爷他还活着!活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他就在西境!如今已是搅动风云、令四方侧目的‘戚福’少爷!”
“轰!”如同在滚油中泼进一瓢冷水,人群瞬间沸腾了!狂喜的呐喊几乎要掀翻洞顶!少爷还活着!少爷在西境闯出了名堂!这个消息,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
待欢呼声稍歇,栾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此地不宜久留!丹木小王的情义我们已领受,两千精锐甲士还在外面等候。少爷需要我们!我们要带着所有愿意追随的兄弟,立刻启程!”
他指向小蝇坑深处那些简陋的家当和眼巴巴望着他们的老弱妇孺:“收拾行装,带上所有能带走的!我们离开这里,去走寨!那里,是少爷如今真正的根基!是我们福寨血脉,重新汇聚、重新开始的地方!”
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激动而坚毅的脸庞。回家的路,虽然依旧漫长艰险,但希望的火种已然点燃。他们不再是流亡的孤魂野鬼,他们将带着小蝇坑最后的火种,朝着少爷所在的方向,踏上归途!
小蝇坑的热闹与泪水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重逢的喜悦与即将启程的躁动。
作为此刻实际的主事者,栾卓深知时间紧迫。
站在人群前,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决断:“大头兄弟!”
“在!”大头立刻上前一步。
“你熟悉路径,也最得兄弟伙信任。由你带领所有寨中老幼妇孺,还有那些不愿再沾刀兵的兄弟,即刻启程,直奔走寨!那里有少爷布下的根基,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新家!务必护得大家周全,平安抵达!”
“栾大哥放心!人在路在!”
大头拍着胸膛,眼神坚定。
立刻转身,招呼着昔日寨民和选择随行的老弱,开始整理行装,扶老携幼,踏上通往走寨的漫漫长路。
栾卓的目光扫过剩余的人群,最终落在那些身板依旧硬朗、眼神中燃烧着复仇与渴望火焰的汉子身上——他们多是福寨破灭前的老守卫,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
“诸位兄弟!”栾卓抱拳,“愿意随我栾卓,带着丹木小王这份厚礼,前去西境投奔少爷,继续在刀尖上搏个前程的,站到这边来!”
话音落下,没有丝毫犹豫,数十名汉子齐刷刷地站到了栾卓身后,甲胄与布衣相映,却同样透着一股剽悍之气。
他们沉默着,但眼中跳跃的光芒诉说着一切。
“好!”栾卓重重点头,“收拾利索!半炷香后,拔营!”
队伍很快分作两股洪流。
大头带着依依惜别的寨民,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小蝇坑通往南方的密林深处。
栾卓则翻身上马,身后是肃立的两千黑虎营甲士以及数十名神情坚毅的福寨老兵。
在正式挥师西进前,栾卓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了结。
勒住马缰,对朱三重道:“三重,带弟兄们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独自策马,栾卓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险峻的山坳,再次来到熟悉的、被云雾缭绕的守山人小屋前。
木门虚掩,依旧坐在门前的石墩上,仿佛从未离开。
“前辈。”栾卓下马,深深一揖,姿态恭敬无比,“晚辈特来辞行,亦为谢恩!此番东境之行,若非前辈暗中照拂,指点迷津,我等早已如无根浮萍,焉能活命,更遑论寻回旧部,得此强援?此恩此德,栾卓铭感五内!”
守山人浑浊的老眼抬了抬,目光在栾卓和他身后远处那支肃杀的军阵上短暂停留,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看不出的弧度,声音沙哑如风过石罅:“山有山路,水有水途。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你等……自有造化。”
顿了顿,从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用陈旧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锦囊,递向栾卓,“此物……若遇你家少爷难决之事,或可……一观。”
栾卓心头一震,双手恭敬接过。锦囊入手微沉,不知内藏何物。他没有多问,只是再次深深一拜:“谢前辈厚赠!代少爷拜谢!山高水长,前辈保重!”
守山人微微阖上眼,不再言语,又化作了一块山石那般。
栾卓将锦囊贴身藏好,翻身上马,最后看一眼云雾中的小屋,策马奔回军阵。
“出发!目标——西境郑关!”
栾卓一声令下,两千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拔,蹄声雷动,卷起漫天烟尘,朝着西方蜿蜒而去。
出乎栾卓意料的是,这一路西行,竟顺畅得异乎寻常!
预想中可能遭遇的关卡盘查、小股乱兵骚扰,甚至地方势力的刁难,竟一概没有发生!
途经数处关隘,守军远远望见这支装备精良、气势惊人的队伍,竟只是稍作象征性的询问,便迅速开关放行,态度甚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恭谨?
“朱统领,”在一次顺利通过一处险要隘口后,栾卓忍不住低声问策马在侧的朱三重,“东境西境如今乱作一团,这沿途关隘……为何如此顺畅?”
朱三重浓眉微皱,也是不解:“末将也觉蹊跷。按理说,即便打着丹木小王的旗号,也不至于如此……畅通无阻。倒像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倒像是有人早已打过招呼,一路开了绿灯?”
栾卓心中疑云更重。谁有如此能量?
丹木小王的手,能伸这么长、这么稳?
还是……少爷的名号,已经在西境有了这般分量?
连边境守将都要卖个天大的人情?
在通过最后一处通往郑关方向的关隘时,守关将领验一边开关,一边忍不住带着敬畏低语:“戚……戚少爷如今正在郑关坐镇,威名赫赫……诸位既是投奔少爷而去,自当放行,不敢阻拦……”言语间,对“戚福”二字充满了忌惮。
少爷在郑关?威名赫赫?!
这简单的几个字,在栾卓心中炸响!
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疑虑!
少爷不仅活的好好的,更已在西境打下如此基业,连边境守将都闻风丧胆!
原本打算在关隘附近休整一夜的计划被栾卓立刻否决。
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光芒,猛地一夹马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振奋:
“全速前进!目标郑关!我要立刻见到少爷!”
郑关守备府内,烛火摇曳,将戚福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巨大的西境舆图之上。
栾卓正率众疾驰而来的消息尚未抵达,戚福的心思已如棋盘落子,飞速推演着下一步的杀局。
他指尖重重敲在王庭“舍王府”的位置,眼神冰冷。
“时间……最是磨人。”戚福心中警铃大作。
德拉曼发动政变,以雷霆手段清洗王庭,章干授首,德都成囚。
每拖延一日,德拉曼收拢人心、稳固权柄的根基便深一分。
若等自己按部就班,一路打到王庭城下,恐怕德拉曼早已将西境打造成铁桶一块!
届时,自己这个“外来者”,纵然有雪狼骑之利,想撼动一个坐拥大义名分且根基已稳的新王,代价将难以估量,成功的希望亦会渺茫。
一丝冰冷的讥诮爬上戚福嘴角。
“哼,驱虎吞狼,到头来,我戚福倒成了他人手中最快的那把刀?替那德拉曼扫清障碍,再恭恭敬敬把染血的江山送到他脚下?”
念头让他感到一种被利用的荒谬与寒意。
他绝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