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被轻轻敲响,田蜜在外面低声说:“老公,周书记打电话来,说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
周志高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着十几个烟蒂,像座微型坟茔。
“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却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张照片。
赵局长坐下时,看见桌上摊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城东地块开发违规操作的初步调查报告》。
“小李去找你了?” 周志高突然转身,眼里布满血丝。
赵局长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周志高连这都知道。
“他送来了徐万益的私人账本,” 他从内袋掏出 U 盘,“里面涉及的人……”
周志高没接 U 盘,反而把手里的照片推了过来。
照片上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从一辆奥迪车里下来,背景是恒远地产的售楼处 —— 那男人竟是市政法委副书记老吴,上周还在局里开会时拍着他的肩膀说 “小赵很有前途”。
“老吴分管治安多年,” 周志高的声音沉得像口井,“徐万益能在本地横行霸道,少不了他的‘关照’。”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玻璃哗哗作响,赵局长突然想起小李说的 “封口费”,背脊瞬间沁出冷汗。如果老吴也牵涉其中,那接下来的行动就不是抓几个开发商那么简单了,这张网到底有多密,他不敢想。
“城东废品站的监控,” 周志高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让人调了,小李去见你时,后面跟着辆无牌面包车。”
赵局长猛地抬头,想起离开废品站时,确实感觉有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当时以为是错觉。
“那辆车属于……”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志高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份卷宗,封面上写着 “1998 年城西拆迁案”。
凌晨一点,赵局长回到家,田蜜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毛衣针。
他轻轻给她盖上毯子,指尖触到她眼角的泪痕。
书房的电脑还亮着,屏幕上停留在转账记录的最后一页,收款人栏里赫然写着 “陈某某”—— 信访局老陈,下午在小区门口跟周志高说话的那个老陈。
他点开笔记本里的内容,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其中一页画着个流程图,从徐万益开始,分支出无数线条,其中一条指向 “老吴”,另一条则指向 “老陈”,旁边用红笔写着 “拆迁款分流”。
赵局长想起 1998 年城西拆迁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以 “意外失火” 草草结案,负责调查的正是当时的刑侦队长老吴。
手机突然震动,是周志高发来的微信:“明早九点,市局会议室,带证据。”
赵局长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噤。
远处的高楼灯火零星,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他想起田蜜说的 “平平安安”,想起周志高那句 “把另一只脚从黑暗里拉回来”,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比想象中更重。
第二天早上,赵局长出门时,田蜜已经把早餐摆在桌上,煎蛋煎得金黄,旁边放着杯热牛奶。
“我请假了,” 她帮他整理领带,“今天哪也不去,就在家等你。”
赵局长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下楼时,他看见小区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周志高坐在副驾驶,朝他招了招手。
“老吴今早没去上班,” 车子驶离小区,周志高递过来份文件,“他老婆说昨晚接到个电话,老吴就匆匆出门了,手机一直关机。”
赵局长接过文件,上面是老吴的行程记录,昨晚十点半,他的车出现在城东废品站附近。
“小李呢?” 他心里一紧。
周志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今早有人发现他掉在护城河,初步判断是失足落水。”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赵局长差点撞到前排座椅。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小李失足落水?昨晚那个无牌面包车…… 他不敢再想下去。
周志高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赵局长握紧了口袋里的 U 盘,金属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市局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除了纪委的同志,还有几个面生的人,赵局长认出其中一个是省纪委的老张,去年来过市里查案。
周志高把 U 盘插进投影仪,转账记录出现在屏幕上,全场一片哗然。
当老吴的名字出现时,坐在角落的信访局老陈突然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关于 1998 年城西拆迁案,” 周志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而冰冷,“我们重新调取了卷宗,发现多处疑点。”
他示意助手播放一段录音,里面是小李临死前偷偷录下的对话:“老吴让我把账本处理掉,说不然大家都得玩完…… 他还说当年拆迁案的‘意外失火’,其实是……”
录音突然中断,像是被人强行掐断。
老陈 “腾” 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周书记,这是血口喷人!”
他的手抖得厉害,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溅在裤腿上。
赵局长盯着他手腕上的那块劳力士 —— 昨天在小区门口,他还戴着块普通的石英表,今天怎么就换了?
周志高没理他,只是对旁边的纪委同志点了点头:“把人带上来。”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个警员押着个戴着手铐的人进来 —— 竟然是恒远地产的保安队长。
“他昨晚在老吴家门口鬼鬼祟祟,被巡逻队抓住了,” 带队的警员汇报,“搜出把管制刀具,还有这个。”
他呈上个证物袋,里面是部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和老吴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事已办妥,放心。”
老陈的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赵局长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老陈时,他还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语重心长地跟他说 “年轻人要守住底线”。
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
周志高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得人睁不开眼。
“有些人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总以为自己站在光明里,其实早就被黑暗吞噬了。”
会议结束时已近中午,赵局长走出市局大楼,阳光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周志高的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一起去吃个饭?” 赵局长摆摆手:“不了,想回家看看。” 车子开走时,他看见周志高在后座揉着太阳穴,背影有些疲惫。
回到家时,田蜜正在阳台上晒被子,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回来了?”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笑,“饭马上就好。”
赵局长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那是他熟悉的柠檬味。“没事了,” 他低声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都过去了。”
田蜜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楼下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远处的街道车水马龙,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静。
赵局长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温度,突然觉得,所谓的光明,或许不是没有黑暗,而是明知黑暗存在,却依然选择往有光的地方走。
就像周志高说的,路是自己选的,走对了,才能看见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