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太尉贾文猛地从睡梦之中醒来,耳畔响起百姓们的哭喊声和哀嚎声。
他猛地抽出枕头下面的宝剑,护在胸前,悄无声息地下地。
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鬼魂索命,这才放下心来。
天还未亮,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幽暗。
哭声依旧未绝,反而更加凄厉。
贾文脸色阴沉了下去,朝着门口喊道:“去,查出来,何人在此哭泣?”
门前的护卫们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贾文走到书案,望着内奸和细作发来的北海情报,脸色愈发阴沉了下去。
北海出现了一种能自动行走的铁车,名曰火车,仅需烧煤,就能运载大量货物。
火车在铁路上行走,运输五千里仅需两个昼夜,起点站在北海城,终点站在外伊犁段(阿拉木图)。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北海在针对贵霜帝国,明眼人都知道,北海要向凉州进军。
这位才华横溢,野心勃勃的北海之王,已经开始将魔爪伸向凉州了。
百姓使用的铁路只是其中的一条,其余的十几条铁路昼夜不停地向外伊犁运送货物。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护卫首领低声道:
“报告太尉大人,骠骑将军董民府中的家奴们喝多了,强闯民宅,奸淫妇女,刚才的哭声就是女子的哭声。”
贾文脸色一变,奇道:
“我太尉府周围的府邸非富即贵,那些混账玩意难道闯得是公卿大臣的府邸?”
护卫首领低声道:
“报告太尉大人,他们闯得是大鸿胪丞黄吏的府邸,将黄大人绑在床边,实施了暴行。”
贾文脸色阴沉,脚下不停地快步行走,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听侍卫首领讲完。
“人呢?”
“报告大人,那些家奴,黄大人和黄大人的妻女都被我们抓回来了。”
贾文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生出鄙夷之意,恨不得将这些家奴千刀万剐。
他沉思再三,理智阻止了他这样做。
董民是董家人,他得罪不起,事到如今,只能倒行逆施,用杀戮掩盖这件事。
“你们动手,将黄大人和他的妻女全杀了,尸体扔回去,造成强盗入室杀人抢劫强奸的假象。”
“那些家奴,拉到地牢里打一顿,然后扔回董民家。”
“切记,事情做得干净点。”
侍卫首领领命而去,很快地牢深处传来了低沉的惨叫声。
贾文满脸疲惫,自中原大战之后,凉州军团和并州军团彻底堕落。
这些兵痞不是在杀人放火,就是在杀人放火的路上。
西北豪族垄断大汉朝纲,遭到了天下世家大族的联合抵制。
东汉皇帝的圣旨,比厕纸强不了多少。
分发到地方,地方官看都不看,认定为伪诏,直接撕碎,更别提遵守命令了。
原本的西北豪族想要争一口气,得到天下世家大族的认可。
甚至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靠着献皇帝挟持百官。
但雒阳大火,迁都长安,中原大战,将西北豪族彻底推到了天下世家大族的对立面。
西北豪族和关中豪族的矛盾已经尖锐到无法掩盖,几乎每天都有冲突。
关东豪族忙着争抢中原的地盘,等三袁归一之后,和西北豪族必有一战。
明明攻占了长安,明明挟持了皇帝,明明都做上了三公九卿的大官。
西北人在政治上依旧孤立无援,在文化上依旧备受歧视。
贾文长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决定入宫去见主公。
太尉的豪华车队行走在凋敝破败的长安街头,入目就是坑坑洼洼,满是裂痕的道路。
那些曾经繁华的店铺,如今紧闭店门,窗户和墙壁千疮百孔,透过孔洞,能看到店内杂乱无章地堆着一些破旧货物,蒙着厚厚的灰尘。
路边的阴沟里堆满了垃圾,因长时间没人清理,和粪水混在一起,散发着无比刺鼻的恶臭。
百姓们蜷缩在路边,或聚在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房屋里,裹着黑漆漆的脏布,沉沉地睡去,瘦骨嶙峋的身躯和骷髅一般。
大街上随处可见醉酒的兵痞,操着熟悉的家乡话,大喊大叫,对着城中百姓又踢又打。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繁荣富裕的雒阳被劫掠一空后,长安城也被劫掠一空,兵痞们榨不出油水,就和地痞流氓,贼寇强盗,难民流民混在了一起,不断地剥削压迫长安城的百姓。
硬是将这个时代两座居住人口超过百万的超级大城市打砸抢成了贫民窟。
放在平时,贾文对这些暴行视而不见。
并州军团和凉州军团的成分十分复杂,有少数民族的雇佣兵,有彪悍的边民,有黄巾余党,有地方武装,有部曲私兵。
军团中的许多人,就是因为能劫掠关中才参军的,一旦整顿军纪,会瞬间土崩瓦解。
但今日,他心中堆积着无名的怒火,下令侍卫们将街上游荡的兵痞抓住,每人打三十大板。
一时间,街道上咒骂声,训斥声,哀嚎声,求饶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正在满街追逐兵痞,贾文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赶紧下令停轿。
街头的一棵歪脖树上,竟然吊着三公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宋元矩。
长安宋氏,世代做二千石以上的大官,家学《欧阳尚书》,历代祖先之中,两人为三公,二人为九卿,是长安城的本地豪强。
长安宋氏在老董迁都长安之后,归顺了老董,被委以重任,担任大司农之职。
大司农是指秦汉时全国财政经济的主管官,后逐渐演变为专掌国家仓库或劝课农桑之官。
今日若非亲眼所见,贾文万万不敢相信,谁人敢将三公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吊在歪脖树下,悬挂示众。
他急匆匆走下轿子,命令手下将宋元矩解救下来,询问是谁下的毒手。
宋元矩被人吊了一晚,口渴难耐,双脚刚接触地面,就瘫在地上,乞求要喝水。
贾文一声令下,侍卫们送来了蜜水。
宋元矩喝完了蜜水,呜咽道:“太尉大人,可要替我做主啊,”
“昨日朝堂之上,前将军牛武威要扩充本部人马,我以国库空虚拒绝。”
“被他记恨在心,在路上伏击我,将我吊在歪脖树下,悬挂示众。”
“太尉大人,国库有多少金银你是清楚的,早被各位将军借空了,我哪有钱给牛将军扩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