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许都来使宣读诏书,钱唐内外引轩然大波,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将扩散到荆豫徐交等地。
如此境遇下曹昂的表现却出奇安静,似乎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卫将军,荆州牧,开府仪同三司,持节督荆、扬两州军政,进县侯,食邑五千户……
上述种种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足以产生极大震动与影响,更别提这些全都聚在一人身上了。
从上述种种安排下,曹昂看出了很多。
抛开中枢及地方不谈,只聚焦于谯县曹氏这一势力下,借着平定江东之功,明确了自己的地位及权势。
从他踏上返回许都的路途,就在无声中宣告了他仅次于曹操的事实存在,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继承者了,而是能直接参与进顶层决策的!
或在中枢任职的曹氏文武,或在地方任职的曹氏文武,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是要有所表示的。
可以预见等到自己返回许都任职,他们或亲自登门拜访,或派遣亲信登门致贺,以表明各自的态度与立场。
别觉得这是什么小事。
曹操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谯县曹氏麾下凝聚的众人,认可他这位嫡长子,就必须认可其招揽的群体,这不仅是对曹昂个人的加封,更是对所属文武正式认可的表现。
一旦曹昂接见完一众代表,则意味着谯县曹氏的内部,将会开启全面的权力整合及定序。
当然这个过程,不是短时间就会达成的,这会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期间还会伴有很多事发生,根据具体的情况去进行调整。
不过任何人在这期间都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私下一个人想怎样都可以,但是人多了就是不行。
真要有什么情绪,在曹昂返回许都时就表露出来。
机会,曹操不是没有给,把没把握住就看你们了。
谁要是在事后表达什么不满或其他情绪,那曹操肯定是不答应的。
仅是想到了这一层,曹昂就对自家父亲的布局佩服不已。
以他一人之变,不止搅动外部风云变化,更是带动内部融合重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下的决断。
要知道在这一时期下,夏侯惇出任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驻邺城督冀州诸军事,曹仁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夏侯渊领并州刺史,曹洪领城门校尉,丁冲为执金吾,曹纯以议郎身份领丞相参军,督帅虎豹骑……上述皆为曹氏、夏侯、丁家三族中的核心存在,无一例外都是早期便支持或追随曹操的。
作为后辈的曹昂,却已越过不少人之上。
如果他们都没有意见的话,其他文武要是有意见的话,那就是不合群,将自绝于谯县曹氏核心之外!
一股无形的压力正以潮水般蔓延,让谯县曹氏内部的每位成员,必须正视曹昂强势归许后带来的格局重塑!
曹昂已经深切感受到这点。
而他要做的是以最沉稳的姿态,既要彰显出嫡长子应有风采,又要叫诸多元老长辈感受到应有尊重及礼数,这样方能使谯县曹氏真正得以整合。
在谦逊与威严间找到平衡,或许对别人来讲很难,但对曹昂而言却不算什么。
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分寸感,是曹昂拿捏最好的。
锋芒太露易折,谦卑过度则失威。
论述完曹操这边的,就必须要提自己这边的,紧密围绕内部整合一事,曹操表明自己的姿态。
与之相对的,就是曹昂该有的态度与行动。
到了如今的境遇,曹昂是曹操的子嗣,且还是嫡长子,但曹昂不能只以这个身份,来面对曹操了。
尤其是重返许都后,面对的局势更为复杂。
在襄阳,曹昂是一人说的算的。
但到了许都就不同了。
这是一个更复杂的政治舞台,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可能因为一些细微的变化,就可能带来深远的影响,甚至风暴的。
在返回许都之前,曹昂必须先解决好几件事,哪些人要跟随他一起返回许都,哪些人要留守荆扬两州治下,哪些人是要向丞相府举荐的,这就非常考验曹昂的政治智慧了。
他必须要权衡好所有。
确保不会因为他的离开,就导致荆扬局势出现动荡,继而影响到豫徐交等地安稳,同时要叫丞相府这边,系统性的全面掌控豫徐交等地实况,不至于说这些地方,不再归他节制了,内部就出现岔子了。
一份份名单,详情,就这样出现在曹昂案头之上。
毫无疑问。
位处扬州治下的江东诸郡安置,无疑成为了重中之重,既要确保谯县曹氏在江东诸郡根基,又要顾及到扬州刺史丁斐的威仪。
曹昂是督荆扬两州军政不假,但是跟荆州不同,扬州毕竟是由丁斐主政的,曹昂必须在不动摇丁斐权威的前提下,妥善的将一切安排好才行。
为此就有了一系列安排。
豫章、会稽两郡不设太守,而暂立都督,分别由蒋琬、廖立出任,至于两郡将军分由魏延、邓方担任。
丹阳太守诸葛瑾,丹阳将军太史慈,吴郡太守袁涣,并在扬州刺史府担任长史一职,吴郡将军甘宁,并奉命组建扬州海军,至于扬州水军方面,仍由文聘统领,驻防长江要隘,确保沿途畅通无阻。
基于上述一应安排,曹昂还进行了详细人事调动,特别是军队层面,更是进行了一次较大调整。
如傅肜调往豫章北部中郎将,吴霸出任豫章中部中郎将,霍笃赴任豫章南部中郎将,另有一众校尉、都尉等明确。
如诸葛虔调往会稽东部中郎将,毋丘兴出任会稽中部中郎将,霍峻赴任会稽西部中郎将……
一系列的调任晋升,是对参与平定江东之战的论功行赏,是曹昂稳固江东局势的重要组成部分。
涉及到江东诸郡文职晋升,曹昂是打算叫丁斐以扬州刺史之名,去向许都呈递举荐奏疏的。
为此曹昂还写了一封信,并且安排曹植、丁谧亲自前去寿春,从天策、玄甲两卫抽调锐士护送。
这姿态是以后辈身份示意的。
与之相对的是涉及武将的晋升与封赏,曹昂当仁不让的,以原征东将军之名,向许都呈递奏疏。
解决了这些并不代表结束,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荆州方面,原征东将军府,荆州牧府,甚至由于自身的调动,涉及荆州层面的军政都要调整。
得到权力的确令人振奋,可如何将权力落实到位,组成行之有效的体系,才是真正的考验。
曹昂深知若不能迅速理顺荆州事务,便可能引发政令不畅、军心动摇之患,为此曹昂明确了一系列部署。
以长江作为界限,分荆北、荆南治理,其中荆北将军乐进、荆南将军于禁、荆南都督鲁肃不调整,新设荆北都督,由阎象兼领。
荆北荆南各自统辖所属郡县军政,在此之上则由荆州牧府统辖,以此形成荆州治下的全新格局。
荆州牧是由曹昂出任不假,但他是要赶赴许都并留任中枢的,故而荆州牧府的高层,是直接管理荆州事务的。
为此原属征东将军府所辖,一部分是要留在襄阳的,甚至考虑到与扬州落实对应相通改革,需将部分属官调往扬州任职的同时,还要有一些人在卫将军府领职,以确保荆扬两州治下,涉及到军政改革诸事是畅通无阻的。
这其中需要考虑的,权衡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曹昂接连数日都没有放松下来,即便是睡觉,也是很浅的那种。
毕竟这不止关系到他一人,更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尤其还涉及到荆豫徐扬交五州治下诸多事宜。
也是在这种境遇之下,使得曹昂更深的体会到曹操的不易,他这还不是全部呢,曹操所处的位置及权势,那考虑的就更多了,也更复杂了。
这真是有丝毫的差错,就可能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的。
“公子,军师来了。”
在夜深人静之际,堂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曹昂疲惫的面庞,典满动作很轻的走进正堂,朝伏案忙碌的曹昂作揖拜道。
“嗯。”
不明所以的曹昂下意识应了声。
可随即,曹昂的手一顿。
抬眸望向典满,眼中倦意未散,却掠过一道光芒,“你说谁来了?”
“军师。”
典满不敢有迟疑,立即说道。
不知从何时起,典满、许仪他们感受到自家公子身上,流露出比先前更强的威严与沉稳,就仿佛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一般。
这也使他们变得更为谨慎了。
“快请。”
曹昂当即伸手示意道。
“喏!”
典满作揖应道,随即便朝堂外走去。
贾诩的到来,是出乎曹昂预料的,不过仅是片刻思忖,对贾诩的到来,曹昂就明白了其用意。
什么叫谋主?
这就叫!!
在局势出现变化时,且背后有着众多牵连与究利益,谋主就要为效忠的人理清思路,梳理利害,权衡轻重,使得在这其中不出现任何差池。
征伐江东诸郡,贾诩、阎象他们没有跟随,一个是曹昂需要有人坐镇襄阳统筹全局,一个是为了历练麾下文武。
如今局势微妙,层次已上升高度,贾诩、阎象他们要没有表示的话,这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贾诩就秘密从襄阳赶来钱唐了。
“诩,拜见公子!”
当身披斗篷,眉宇间透着疲惫的贾诩,走进堂的那刹,曹昂露出了淡淡笑意,跟着就起身朝贾诩走来。
“老师无需多礼。”
曹昂伸手搀住贾诩双臂,脸上笑意不减,“老师这一路赶来,只怕是受不少苦吧?”
“跟公子领军平定江东比起来,诩这些累不算什么。”
贾诩微微低首,对曹昂说道,“诩这次来钱唐,是来为公子分忧的,同时阎君他们还梳理了荆州治下的实况。”讲到这里,贾诩掏出一份密报,毕恭毕敬的递到曹昂跟前。
而在曹昂伸手去接时,贾诩更是低首道:“另诩擅自离襄,还请公子责罚。”说着,贾诩就要跪地请罪。
“老师这是干什么。”
曹昂一把托住贾诩,皱眉道:“老师能来钱唐,为昂分忧,昂高兴还来不及,何来责罚一说!”
曹昂面上讲着这些,可心底却生出唏嘘与感慨。
这就是贾诩啊。
任何时候都宠辱不惊,关键是还做的面面俱到。
别觉得这是小事,在没有曹昂的命令下,贾诩秘密离开襄阳,哪怕是跟阎象他们商榷好的,但是这苗头可不能开。
一旦开此先例,那必后患无穷。
在这件事上,曹昂要没有表态,万一在许都的曹操,是派人暗中盯着的,那就有的深聊了。
处在权力的顶端,一言一行都是有深意的,哪怕是无心之举,但在旁人眼里却会有各种解读。
这也是为什么高处不胜寒的原因。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曹昂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贾诩的到来,让曹昂有了能商量的人,是毫无保留的那种,这也使得其中他没有留意到的问题,会被一一的指出更正,这是极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