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出声，想要伸手去触碰对方，可还没有等他动作，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了。
“哥哥！”
祁夙疯狂扑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
什么都没有了。
哥哥又不见了。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随从惊呼着上前。
“哥哥！你看见了吧？你看见了我哥哥对吧？你一定看见了，对不对？你有看见哥哥去哪了吗？他刚刚还在这，怎么就不见了？”
祁夙死死抓住随从，像抓住救命稻草，疯狂而又歇斯揭底。
随从手腕生疼，脸色惨白的摇头：“什么人也没有呀，大人……”
“不可能！”祁夙双目赤红。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可能会没有呢！！！你看见了对不对？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我哥哥！我哥哥刚才出现了，刚才有个瘦瘦高高的白衣男子，长得很好看！他还说话了，你怎么可能会没看见呢？你没听见吗？！你在撒谎！在骗我是不是？”
随从被祁夙这副癫狂中邪的模样吓得瞠目结舌，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夙松开了随从，在原地疯狂打转叫喊，吓得周围的人四散而逃。
很快祁夙发疯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就连皇帝都知道了。
秦长夏匆匆赶来，带着人强行将祁夙绑回了府。
祁夙第二日没上朝，又跑去了那条街巷，谁劝都不愿意回。
可什么都没有。
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哥哥！
没有……哥哥。
可他明明见到了哥哥，他不会看错！哥哥还同他说话了呢。
可为什么又不见了呢？难道他当真看花了眼？
祁夙就这么在街巷待了多日，觉不睡，饭不吃，死死盯着同一个位置。
最后还是皇帝宋怀安看不下去了，命人将祁夙强行关了起来。
祁夙就那么大病了一场。
浑浑噩噩间，他嘴中一直在念叨着：
“祁遥，你为什么这么小气，出现一面就匆匆消失……连我的梦里都不愿意来？小气鬼祁遥…小气鬼哥哥…小气鬼……”
秦长夏与宫中御医怎么救治，祁夙都没有醒过来。
如此过了小半年，祁夙才突然悠悠转醒，整个人恢复了正常，似乎之前的发疯从未有过。
唯一的变化或许是他上下朝时不再坐马车，往那条街巷步行来回。
又是半年。
祁夙开始抽空去各地烧香拜佛。
不管是什么正神野神精怪，只要是有庙宇的，哪怕是个巴掌大的小庙，祁夙都会虔诚的去上上一炷香。
众人又觉得他疯魔了。
皇帝也很是担忧，但见祁夙除了此，其他一切正常，公务也处理的极佳，便随祁夙去了。
祁夙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寄希望有一天神明显灵，让哥哥重新出现。
只一面。
只见一面就好。
这些他以前憎恨嘲笑的东西，现在却让他无比虔诚的对待。
一直到暮年，垂垂老矣。
他真的很不甘心。
他不想死。
不是怕死。
是怕死了也见不到哥哥，断了最后的念想。
是不是他不够虔诚？
是不是因为他愤恨咒骂过这些神明，所以他们才不愿意实现他的愿望？所以他才见不到哥哥？
哪怕是梦中都没有过？
祁夙死了。
死前他让养子将他葬在崖州，与哥哥葬在一块。
灵魂飘啊飘。
飘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地。
“你愿意放弃一切吗？放弃所有的一切，去赌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结局吗？”
天边有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问他。
祁夙明明没有了温度，感受不到心跳，此刻却觉得心头十分激烈滚烫。
是他所想的那样吗？
他的哀求祷告有用？
“我愿意！”祁夙连呼吸都不敢有。
“你真的愿意？高官厚禄，美妻娇儿……”
“我愿意！”祁夙迫不及待打断，目光灼灼望着那道声音的来源。
“你真的这么想要？”声音很是疑惑，“愿意放弃一切？”
“如果我不愿意放弃一切，那便称不上是我最想要的了，我想要哥哥活！”
“呵！即使是你死？即使是你们再不相见？即使是他根本不认识你？根本不记得你？甚至仇恨你，你也愿意？”
“……”
种种设想让祁夙心脏一阵接着一阵疼。
但，“只要哥哥能活，我愿意！”
那道声音久久没有回复，似乎是消失了。
祁夙顿时急了起来，就在他要崩溃发疯之时，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唉！那便如你所愿……”
灰蒙蒙的天地陡然裂开，天旋地转间，祁夙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经历过的所有。
痛苦了一次又一次。
哥哥每次都死在了那场人为的大火里。
若是他能有记忆就好了……有记忆！有记忆就一定能救哥哥！
可每一次他都没有记忆，从婴儿重新过起。
不知道过了多少次，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你真的不后悔吗？放弃了一切，却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只后悔，为什么我不能再努力再厉害一点？”祁夙双目赤红，“一定是我试的不够多，一定是这样……”
“……唉。”那道声音深深叹了口气，“能为之放弃一切，的确配称得上最想要。神看见了，他回来了。”
祁夙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再次天崩地裂，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无数记忆涌现。
记忆里的他又一次从婴儿时过起，经历了灭门，坠入山崖，被哥哥救起。
哥哥在那场匪患大火下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
祁夙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怪不得他见到哥哥的第一眼，会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原来他和哥哥已经经历过很多辈子了。
夜凉如水，不闻人声，唯有蝉鸣。
祁夙冲下床，用尽全身力气往记忆里的那个院子赶。
当推开门看见睡眼朦胧，头发微微翘起，分外熟悉的人时，祁夙的心缓缓落下。
“哭什么？做噩梦了？”
不是回忆里的声音，也不是刚才记忆中的声音，而是实实在在，在他耳畔响起的声音。
这声音，让祁夙身体每一处脉搏都难以抑制，疯狂颤抖。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跪在床前，将人紧紧抱住。
上天垂怜，他的声音终于被神听见了。
哥哥回来了。
哥哥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他和哥哥没有不复相见，哥哥没有不认识他，没有憎恨他，更没有不记得他！
哥哥实实在在，与他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