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夙猛地睁开眼睛，心脏骤然收紧。
“少爷！有埋伏！小心！”
外面传来了六子的惊呼。
下一刻，刀剑碰空之声响起。
祁夙毫不犹豫地掀开车帘。
只见月光之下，数十道身影自黑暗中涌出来，杀气凌厉地将马车团团围住。
六子一人一刀，护在马车前。
他的肩膀手臂已经染上了血迹，却仍死死挡在前面。
祁夙一只手拔出马车侧方的长剑，另一只手指间银光闪现，与六子战至一处。
六子是哥哥留给他的！
哥哥留下的一切，他绝不能失去分毫！
“少爷！您快走！”
六子急得大吼。
祁夙却恍若未闻，招式狠辣，以命搏命。
但对方人实在太多，几个回合下来，他与六子被逼得节节败退。
一杀手瞅准机会，当即就提剑刺向祁夙心口。
“少爷！！！”
六子目眦欲裂，可他被人死死缠住，根本没办法过来。
若是夙少爷出现意外，那他无颜再面见少爷！
六子直接欺身迎上周围人的长剑，不管不顾地向祁夙那边冲。
眼看着寒光在眼前猛地放大，祁夙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
哥哥……或许我能见到你了？
剑刃在离祁夙心口一丈处，陡然停住。
刺客瞳孔猛地瞪大，只觉身后有一道巨力将他猛地往后扯。
下一秒，刺客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软趴趴，再无声息。
一道素白身影，似翩若惊鸿，随浅银色月光飘然落在了祁夙眼前。
还不等他看清，那道身影带着月光一个轻跃，已然行至刺客包围圈中，再一眨眼，刺客尽数倒地。
“少爷！！！”
六子捂住伤口，狂喜出声。
祁夙呆呆地看着那道背影。
还是那么清瘦。
背影主人缓缓转过身，月光洒落在他，苍白却分外精致的脸上。
这张脸于祁夙熟悉到深入骨髓，却又恍若隔世。
祁遥嘴角噙着抹浅浅笑意，嗓音清冽，如高空悬月：“小夙，哥哥来晚了。”
“……哥……哥？”
祁夙喃喃出声，声音轻得仿佛害怕将天上人惊走，就连呼吸他都忘记了，只僵在原地，瞪大眼睛傻傻愣愣看着面前人。
这样的场景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每次梦醒，哥哥都会随风消散，独留他一人。
还是说刚才他已经死了？
死了……然后哥哥来接他了？！
哥哥…哥哥真的来了！
早知道死了就能立马见到哥哥，那他还不如早就死了好了！
“小夙？”
哥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真的…是……哥哥吗？”
祁夙脑中神经疯狂撕扯交织，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了一个带着些凉意的怀中。
“嗯，是我。”
熟悉的药香冲入鼻腔，巨大的惊喜狠狠砸中祁夙，同时也打翻了和调味瓶似的心脏。
震惊，狂喜，委屈，愤怒，后怕。
种种情绪疯狂碰撞交织，最后化成了一个近乎贪婪的拥抱。
祁夙双手紧紧圈住那细瘦的腰身，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水汽弥漫。
但他死死盯着祁遥，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生怕视线模糊，祁遥又会消失不见。
千言万语梗在喉间。
他很想问哥哥这些天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知不知道他快疯了是不是不要他了？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突然会武功？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药？
以及，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可这些话在喉间滚了滚，又硬生生被心脏处传来的刺痛压得咽了回去。
他不敢问，也不想知道了。
他害怕得到答案后，眼前这个失而复的人会再次消失。
他好恨，恨死了，恨到现在连知道答案的资格都没有。
可那滔天的恨意，在对上那双温柔眸子的瞬间，立马又被更汹涌的情感彻底淹没。
哥哥好好活着就够了……只要哥哥在身边就好了。
别的他什么都不在意。
无论是欺骗还是什么都可以，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真的。
他真的不想知道，知道了只会让自己变得疯狂。
他要比以前更乖顺，这样才不会被哥哥讨厌，这样才会让哥哥不会那么轻易丢下。
“我们先回去。”祁遥轻轻拍了拍如铁臂般紧紧箍在腰间的手，“再过会儿巡城的人要来了。”
手臂还是没有动作。
理智告诉祁夙，要松开，要乖。
可身体根本不想松开分毫！不想！
“我不会离开的。”祁遥压下喉间的痒意，轻声道。
“……嗯。”
祁夙声音颤抖，手却没有松开，眼睛也没有从祁遥脸上移开分毫。
祁遥只好拉着他坐在马车外面，六子受了伤不便开车，躺在里面。
回到住处后，祁夙给六子包扎伤口，余光却一直停留在祁遥身上。
等包扎好后，他才微微放下心来，拉着祁遥去了自己房中。
坐下后，祁遥仍是紧紧抱住祁遥，脑袋乖乖搭在祁遥肩头。
祁夙这副不吵不闹的态度，一下弄得祁遥心中很是愧疚。
果然，乖孩子就是乖孩子，从小到大都很乖。
他以为祁夙至少应该来个生气发怒的，没想到这么乖。
傻孩子。
祁遥斟酌了一下语言，将声音放的更轻更柔：“小夙，你就不好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夙闻言，毛茸茸的脑袋在祁遥肩头蹭了蹭，才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着祁遥：“我不在意，我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哥哥……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抛弃了多次的小兽，祁遥愧疚心更甚。
“哥哥不会再离开了。”
祁遥指尖穿过祁夙的发丝，轻轻揉了揉。
“哥哥……”
祁夙话不多，只一味缩紧手臂。
虽然紧，却留有余地，不会让祁遥难受。
但若是祁遥想走，那也是走不了的。
祁遥想了想，说：“因一些缘由，说来话长，日后哥哥再告诉你，如今我暂居京城，因一些缘由与一位姑娘兄妹相称……”
“什么！”
祁夙瞳孔骤然收缩。
一种被侵占领地的危机感和愤怒感瞬间笼罩住了他，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恨不得毁天灭地。
他心里还隐隐约约有了那人是谁的答案。
“哥哥？你去做别人的哥哥了？！你不要我去做别人的哥哥？好啊！你不来找我，反而去给别人当哥哥？！为什么要去做别人的哥哥？为什么不能是以别的身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语调中满是恐慌，反应激烈，手上力道加重，近乎蛮横的彻底圈住了祁遥。
他好恨，恨的要死，怨得要死。
祁遥为什么对他这么狠心？
不要他要别人，别人哪里比他好了，到底有什么好的？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去死！去死！去死！
他要杀了那个人！敢抢走他的哥哥！他要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祁遥忙揉头安抚，温声道：“只是权宜之计，对外宣称的而已，她叫我公子，我和她并非真兄妹……我也只有你一个弟弟。”
公子……
祁夙想到自己一开始也是叫哥哥公子，先叫公子后叫哥！
但……只有我一个弟弟。
祁夙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开，那差点要冲破胸膛的嫉恨和愤怒、想要将祁遥关起来让任何人都看不见的疯狂，在此刻被愉悦的炮竹炸得烟消云散。
他身上的每一寸毛孔，因为太过高兴，全都张了开来，疯狂吸收着旁边淡淡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