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在下落恶魔的意识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先把你自己的脑袋丢过来，让我看看怎么吃！”
这句话，已经不是挑衅，而是对其存在本身的彻底亵渎。
作为根源性的恶魔。
下落恶魔就是“下坠”这一恐惧的化身，是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之一。
从未有任何生物，敢于用如此轻蔑的语气与它对话。
它的存在，本身就应当收获敬畏与恐惧。
一瞬间，一股无形的怒意从它那由尸块组成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周围正在不断向天空坠落的建筑残骸，速度猛然加快，在空中撞击出更加密集的火花。
下落恶魔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它抬起了身上密密麻麻的手臂中的一只，对着宁川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挥。
这个动作，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比，显得有些滑稽。
但随着这一挥，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源自世界本源的法则之力，瞬间笼罩了宁川脚下的那栋摩天大楼。
这是它的权能，是它的领域。
在这股力量之下，万物都将失去重量，开始向着天空坠落，迎接它们命中注定的结局。
这是绝对的，不可违逆的。
然而，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宁川和他身边的四个女人，依旧稳稳地站在楼顶。
脚下的建筑没有丝毫晃动，甚至连一粒灰尘都没有向上飘起。
夜风依旧冰冷，但“下坠”并未发生。
下落恶魔那颗被捧在手中的脑袋上，紧闭的双眼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它愣住了。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确实已经发动，并且精准地覆盖了目标。
但那股力量在触及宁川周围数米的空间时，就象是温顺的溪流撞上了无法撼动的巍峨山脉。
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能量的碰撞。
它的法则之力，就那样被自然而然地、理所当然地向两侧分开，完美地绕过了那片区域。
彷佛那片小小的空间，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归它的法则管辖。
怎么可能？
下落恶魔的意识中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困惑”的情绪。
它不信邪地再次挥动手臂，这一次，是数十只手臂同时挥动。
更加庞大的法则之力汹涌而去。
结果，依旧如此。
宁川一行人脚下的那片方寸之地，彷佛是风暴中的绝对宁静之眼，任凭周遭世界天翻地覆，我自岿然不动。
下落恶魔彻底陷入了混乱，它疯狂地挥舞着身上所有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自己的权能。
但每一次，都象是向着幻影挥拳，徒劳无功。
楼顶之上，姬野和帕瓦已经从最初的惊恐，变成了彻底的呆滞。
她们张着嘴，看着远处那只强大到扭曲世界法则的恶魔，像个小丑一样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而自己这边却安然无恙。
“怎……怎么回事？本大爷……我们为什么没有飞起来？”帕瓦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姬野摇了摇头，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说之前炽天使那不死不灭的特性，已经超出了她们对恶魔猎人战斗的理解。
那现在，宁川免疫“下坠”这个概念本身，则彻底击碎了她们对这个世界基础规则的认知。
那不是防御，不是抵抗，而是彻底的“无效”。
彷佛有人对你说，火不再是热的，水不再是湿的。
这是对常识的终极颠覆。
四人之中，最为震撼的，是玛奇玛。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但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恐惧。
更多的是一种……窥见了更高层次真理后的战栗。
作为支配恶魔，同为根源性存在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源性”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单纯的能量攻击或物理破坏。
那是因果律级别的强制法则！
是铭刻在所有智慧生物基因与灵魂深处的原始恐惧！
只要你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你就必然会恐惧黑暗，恐惧死亡，恐惧疼痛，恐惧下坠！
所以，根源性恶魔的力量，是无解的。
免疫支配，尚可勉强解释为对方拥有着凌驾于自己之上的精神位格，或是一种特殊的、针对性的能力。
但免疫“下坠”……
这意味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存在，是凌驾于这个世界最基础的恐惧法则之上的。
他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条独立的、更高维的法则。
低级的法则，自然无法对高级的法则生效。
这一刻，玛奇玛终于隐约明白了宁川那句话的含义。
“那才是真正的世界。”
是啊，一个能够自成法则、无视这个世界规则的存在，他来自哪里，对他而言，哪里才是“真正的世界”。
这个男人，他不是恶魔，也不是神明。
他……是另一个“世界”本身。
宁川似乎玩腻了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游戏。
他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渐渐收敛，转为一丝平淡。
他松开了那只一直若有若无地搂着玛奇玛纤腰的手。
那只手从她那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制服里抽出来，掌心残留的温度，让玛奇玛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宁川不再理会身后陷入巨大震撼中的四人。
他的身体缓缓飘起，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象是摆脱了地心引力一般，以一种悠闲散步的姿态，穿过那片混乱的“坠落”力场，飞到了体型巨大的下落恶魔面前。
他与下落恶魔相比，渺小得如同一只萤火虫。
但此刻，他才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下落恶魔停止了徒劳的攻击。
它捧着自己的脑袋，缓缓低下，用那双紧闭的眼睛“注视”着悬浮在面前的宁川。
一股混合着困惑、愤怒与警惕的精神波动传递过来。
“你……到底是谁？”
“你想杀了我吗？”下落恶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一丝根源恶魔固有的傲慢，“可惜，我是不死的，我是人类恐惧的本身。只要人类还会从高处坠落，我就永恒不灭。”
“只有那个家伙……只有电锯人，才能真正地……”
它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宁川已经面带微笑，看似轻描淡写地，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它那颗被捧着的巨大脑袋上。
这个动作，随意得就像在拍掉一颗西瓜上的苍蝇。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
“啪”的一声轻响。
下落恶魔的脑袋，连同捧着它的那几只手臂，瞬间炸成了一团漫天血雾。
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艺术感。
血雾在空中翻滚、蠕动，试图按照它不灭的本质，重新凝聚恢复原状。
这是它身为根源恶魔的权能，是它永恒不灭的证明。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血雾迅速凝聚，一颗新的脑袋开始成型。
但……只恢复了一半。
左边的一半脸，包括眼睛、鼻子和嘴巴，完美地再生了出来。
但右边的一半，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彷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构成它右半边脑袋的“存在”本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干净地抹除掉了。
无论剩下的血雾如何翻滚，如何努力，都无法填补那片绝对的“无”。
不完整的再生！
这一刻，下落恶魔的意识中，第一次，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它赐予了无数生命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是发自本源的、对“消失”的恐惧。
它想开口尖叫，想发出质疑，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一半的嘴巴，喉咙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咕……噜……为……什……”
它那只完好的左眼，死死地盯着宁川，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不解。
宁川看着它那滑稽又恐怖的半张脸，脸上的笑容不变。
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指声，在这片混乱的空间中异常清晰。
随着响指声落下，下落恶魔那缺失的右半边嘴唇和下巴，瞬间恢复了原样。
但也仅限于嘴巴。
它的脸，依旧是缺失了一半的恐怖模样。
宁川给了它说话的能力，却没有让它完全恢复。
这是一种仁慈，也是一种极致的残酷。
宁川缓缓凑近了它那张残缺的脸，用一种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语气，轻声问道：
“来，你再说说。”
“我到底，能不能杀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