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踏上去吗？
这声音古老宏大，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仿佛历经了纪元沉寂的疲惫与虚弱。
它并非通过空气的震动来传播，而是如同大道纶音，跨越了时空的隔阂，直接在楚浩的神魂最深处响起。
这声音与之前在第八层所感受到的“元”那充满战斗意志与悲壮情感的意识截然不同。
它更加的空灵和沧桑，仿佛是这座塔本身。
似乎是这件由一个世界的骸骨与守护者们不屈执念共同铸就的悲壮遗物，在历经了无尽岁月的沉寂之后，第一次发出了自己的……叹息。
楚浩的脚步，轻轻一顿。
他停在了那通往未知命运的青石阶梯中段。
四周依旧是那片光怪陆离，不断生灭的末日景象。
破碎的星辰如同无声的泪滴，在他身边划过绚烂而死寂的轨迹。
燃烧的山川在他脚下轰然隆起，又在下一瞬坍塌为虚无的废墟。
在这片混乱不堪，令人心神欲裂的时空伤痕之中，那道突兀响起的声音，却又显得如此清晰。
仿佛混沌中唯一的秩序，牢牢地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你是……通天塔的意志？”
楚浩收敛心神，尝试着以最纯粹的神念，向那未知的存在发出询问。
“意志？或许吧。”
那声音缓缓回应，带着一种超越了生命体情感，近乎绝对的淡漠。
“你可以称我为塔灵。”
“我并非一个完整的生灵，而是‘元’与诸位守护者在最终自我献祭时，那份守护的最后执念，与这座塔的残骸核心融合而成的……一个混合体。”
“我只是……一段记忆的延续，一个使命的看守者。”
这声音充满了沧桑感。
楚浩心中了然，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知道，眼前的通天塔已经不再是上古时期那座能够与“灰厄”本源正面抗衡了，拥有开天辟地之威的终极兵器了。
它在最后那场同归于尽的大爆炸中破碎，力量流失了绝大部分。
就连塔灵，也只剩下了这缕残存，仿佛风中残烛般的执念。
“你刚才所说的莫大的因果，是指需要对抗‘灰厄’吗？”
楚浩的声音沉静如水。
在经历了第八层那史诗般悲壮的记忆洗礼后，即便是“灰厄”这个足以让神明都为之战栗的词汇，也无法再让他的道心产生丝毫的动摇。
“是，但远不止于此。”
塔灵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灰厄是终极，最为沉重的果。”
“但通往这个果的道路上，布满了无数的因。”
“一旦你踏上第九层，就意味着你的命运之线，将与这座塔彻底纠缠。“
“你将成为这座塔在当世新的因果锚点。”
“所有与这座塔相关，那些早已沉睡在时间长河中，甚至已经断裂的因果线，都会以你为中心，重新被激活和连接。”
塔灵的陈述冰冷而客观，却让楚浩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这意味着什么？”
楚浩追问道。
塔灵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地解释道：“首先，你会成为那些被‘灰厄’污染、扭曲，至今仍然游荡在诸天万界夹缝中的黑暗生灵残部的眼中钉肉中刺。”
“它们或许已经忘记了这座塔的本名，但它们对这座塔的气息，有着源自本的的仇恨与渴望。”
“某天，它们会循着你身上散发出的因果气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万界之中追寻你，猎杀你，不死不休。”
“其次，你将背负起‘元’他们未尽的使命。”
“那份守护的责任，将会如同最坚固的枷锁一般，永远地烙印在你的神魂本源之上。”
“从今往后，你的修行将不再只为自己，你的每一次强大，都将是为了对抗那终将到来的寂灭。”
“这份责任，会直到你身死道消，或者……直到灰厄再度降临的那一天，你将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更重要的是……”
塔灵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楚浩的脊椎攀升。
“也是最现实的一点——这座塔，已经残破不堪。”
“它在最后的大爆炸中本源尽碎，又在无尽的岁月中被‘灰厄’的残余力量不断侵蚀。”
“如今的它，不仅无法再给予你上古时期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反而会成为你最大的破绽，一个在黑暗宇宙中无比醒目，吸引无尽灾祸与觊觎的……灯塔。”
“你现在转身离开，这份联系尚且微弱，以你的天资，未来或可寻得大法力将其斩断，从此逍遥世外。”
“可一旦你踏足第九层，与塔的本源核心产生了最直接的接触，那么一切，就再也无法挽转。”
“你的命运，将与这座破败的塔，彻底绑死。”
“你……想好了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万古神山轰然压下，又似九幽寒风凛冽刮过，在楚浩的识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楚浩彻底沉默了。
他低头，目光穿透了脚下不断生灭的幻象，仿佛看到了那条通往外界的回归之路。
阶梯的尽头，那通往第九层的入口，此刻在他眼中，不再神秘，不再充满机遇，而是一个深邃，看不清任何景象的黑暗旋涡，仿佛一张等待着吞噬他所有未来与自由的巨兽之口。
他感受到的不再是上古英雄史诗的悲壮与热血，而是冰冷的、残酷的现实。
塔灵没有欺骗他。
这番话语中没有丝毫的诱惑与蛊惑，只有最纯粹的、利弊分明到令人心寒的陈述。
放弃，他依旧是那个前途无量的楚浩。
凭借他的心性与资质，未来必能在这方世界成为一方巨擘。
甚至如上一世那般，成为仙帝。
前进，他将背负起一个早已逝去的纪元的沉重宿命，走上一条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与代表着“终极虚无”的恐怖存在为敌的荆棘之路。
他获得的不是力量，而是无尽的危险与沉重的枷锁。
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对于任何一个理智的生灵而言，答案都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