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裹挟着近四百年血海深仇的“刘邦!!!”炸响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充满原始暴力美学的……蹂躏。
项羽的拳头,带着破风的尖啸,精准地砸在刘邦那张写满惊骇的油滑脸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清脆的鼻骨碎裂声(我猜的)和刘邦变了调的惨叫。他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打得双脚离地,向后飞起,“哐当”一声撞在咨询室的门框上,又软绵绵地滑落到地上。那根大塑料金链子飞了出去,掉在角落里。
“奸贼!小人!刘邦小儿!!” 项羽的怒吼如同狂暴的雷霆,他一步跨出隔间,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蜷缩在地、捂着脸哀嚎的刘邦。
没有任何停顿,砂锅大的铁拳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拳拳到肉,沉闷的“噗噗”声伴随着刘邦杀猪般的嚎叫在小小的咨询室里回荡。
“啊——!别打脸!哎哟!霸王饶命!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饶命?孤当年就该在鸿门宴上将你碎尸万段!”
“嗷——!腿!我的腿!”
“卑鄙无耻!背信弃义!害死虞姬!孤恨啊——!”
“咳咳……别……别打了……要死……真要死了……”
我缩在墙角,抱着头,看得心惊肉跳,魂飞魄散。上去拉架?开什么玩笑!那拳头擦着点边儿我估计就得进IcU!项羽此刻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周身弥漫的煞气和杀意浓得化不开,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刘邦的惨叫声越来越弱,身体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完了!真要出人命了!
刘邦要是死在我店里……还是被项羽活活打死的……我后半辈子绝对得在局子里唱铁窗泪!那瞎子老道!你特么坑死我了!
“项王!住手!!” 情急之下,我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不能死!他死了你就回不去了!!”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猛地劈中了狂怒中的项羽!
他那高高举起、准备给刘邦来个致命一击的铁拳,骤然停在了半空中!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虎目,死死地盯住了我,里面充满了狂暴的质疑和一丝被强行中断的、极其危险的不甘。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被那眼神看得头皮炸裂,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他!刘邦!是历史的一部分!是您那个时代的关键!他要是现在死了,死在这里!历史就彻底乱了!您想回去?回到巨鹿之后?回到还能改变一切的时候?那就必须是他活着的那个历史!他要是没了,您回去找谁报仇?!您回去改变什么?!时空……时空可能就不认账了!您就永远困在这儿了!”
我语速飞快,逻辑混乱,但核心意思表达清楚了——刘邦是钥匙!是锚点!他死了,项羽的执念和回去的路,可能就一起完蛋了!
项羽的拳头停在半空,剧烈地起伏着胸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如同拉风箱。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刘邦,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是翻江倒海的挣扎、不甘和……一丝被戳中软肋的动摇。
回去!改写天命!这是他孤魂漂泊四百年来唯一的执念!是比立刻杀死刘邦更重要的目标!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哼!”
最终,一声如同闷雷滚动、饱含了无尽愤恨和憋屈的冷哼,从项羽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缓缓放下了拳头,但那眼神依旧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剐在刘邦身上。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控制不住杀意。他铁青着脸,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恐怖煞气,像一座移动的火山,径直撞开咨询室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板都在呻吟——估计是去公园找那些可怜的健身器材泄愤了。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我才像被抽干了骨头一样,靠着墙滑坐到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劫后余生!
我喘了几口粗气,手脚并用地爬到刘邦身边。这家伙真是凄惨无比:鼻梁歪了,两个乌青发紫的眼眶肿得跟烂桃子似的,嘴角裂开淌着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块好皮,那件花哨的卫衣也扯破了,整个人蜷缩着,哎哟哎哟地呻吟,像条被车轮碾过的癞皮狗。
“喂!没死吧?” 我推了推他,没好气地说,“没死赶紧起来!趁那位爷没回来,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再来,神仙都救不了你!”
刘邦被我推得呻吟声更大,他勉强睁开一条肿胀的眼缝,里面居然……居然还残留着一丝油滑和算计?!他挣扎着,用漏风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哼哼唧唧:
“跑……跑个屁……” 他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居然还试图咧嘴笑,结果疼得直抽冷气,“嘶……项……项籍那莽夫……老子……老子太了解他了……面子大过天……他刚才……要是没动手……老子现在……立马就得……跑……不然他回过神来……肯定下死手……”
他喘了几口粗气,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市井混混的狡黠:“现在……他打了……气也撒了……面子……找回来了……按他那性子……只要老子……别再主动凑上去找死……他……他反倒懒得……再动老子了……嫌……嫌脏手……”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特么什么奇葩逻辑?挨顿毒打反而安全了?好有歪理啊。
刘邦努力想坐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顽强地从他那破洞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塞到我手里,含糊道:“还……还有你……刚才……吼那一嗓子……虽然……老子没听懂……但……但肯定是……护身符……老子……老子现在……浑身都疼……走……走不动道儿了……你得……得负责……”
他把那沉甸甸的信封又往前怼了怼,语气带着一种“老子给钱了你看着办”的无赖:“这……这是老子的……住宿费……伙食费……还有……还有破相费……几万块……够……够意思了吧?给……给老子……安排个地方......就这里啊……老子……要养伤……”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厚厚一沓、散发着钞票油墨味还混着点血腥的信封,又看看地上这个被打成猪头还死皮赖脸、精于算计的流氓皇帝……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几乎要把眼珠子翻到后脑勺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特么真是……死性不改!”
然后,我的手,非常诚实、非常迅速地,把那几万块钱塞进了自己口袋里。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等着!我去给你拿冰袋和云南白药!” 我认命地站起身,走向药箱,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娘的,这都什么事儿!我这是心理咨询室还是名人收容斗兽场啊?!”
那几万块钱揣进兜里,沉甸甸的,瞬间抚平了我不少被惊吓的褶皱。再看刘邦那副尊容,虽然肿得像被马蜂群殴过,青紫交加,鼻歪眼斜。
但仔细一瞅,确实都是皮外伤。项羽下手极有分寸,或者说,主要是为了泄愤和羞辱,看着惨烈,骨头内脏啥的都没事。
刘邦哼哼唧唧地被我扶到咨询室那张还算结实的单人沙发上,我给他额头敷上冰袋,嘴角涂了点云南白药。这家伙缓过气儿来,那点市井无赖的劲儿就又上来了。
“嘶…轻点儿!我说小李子啊,”他龇牙咧嘴地吸着气,肿眼泡努力睁开一条缝,居然还能挤出一丝猥琐的笑,“你这地方…风水不行啊…专招些…嗯…大个儿的麻烦。”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门外,仿佛还能感受到项羽残留的煞气。
“闭嘴吧你!招谁惹谁了?还不是你们这些老家伙组团来刷我副本!别叫我小李子,我叫李玉奇...算了,叫我李安如吧。” 我没好气地回怼,手上故意按重了点。
“哎哟!” 刘邦夸张地嚎了一嗓子,随即又嘿嘿笑起来,“不过说真的…你这性子,对老子胃口!混不吝!不像那些酸儒,满口之乎者也,听着就烦!”
这倒是实话。抛开他那皇帝身份和猥琐外表,这老小子身上那股子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痞气、市侩和不要脸的精神,跟我这种在底层挣扎的小市民,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我们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从他被丢到现代传销窝点的“光辉事迹”,到我开店被奇葩客人折磨的辛酸史,越聊越觉得对方身上有股子“同道中人”的臭味。
聊得兴起,酒精(我翻箱倒柜找出来半瓶二锅头,给他压惊)作用下,我脑子一热,连被朱棣那老家伙裹到大明去当了几十年“人形历史修正器”的憋屈事都秃噜出来了。
可要知道,此事连许仙我都没说,怎么在朱瞻基以及他那俩龟儿子手下战战兢兢保命,怎么被当成炼丹材料差点切片,一股脑全倒给了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流氓皇帝。
刘邦听得津津有味,肿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时不时拍着大腿,然后疼得龇牙咧嘴点评:“优柔寡断!优柔寡断啊安如!”
他灌了口二锅头,辣得直吐舌头,“换…换老子是你!还给他朱家当牛做马?找个机会,暗中培植心腹,收拢人心!等时机一到,振臂一呼!他娘的,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把那些龙子龙孙全给掀了!自己坐那金銮殿多痛快!也不至于…连个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他最后一句,语气里难得带上了点唏嘘,不知是感慨我,还是想起了他自个儿那些破事儿。
我被他这“揭竿而起、自立为帝”的土匪逻辑震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又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虽然因为脸肿,声音有点漏风:“对了…你刚说…那朱棣最后消散前…跟你嘀咕了些啥?神神叨叨的…跟那老瞎子似的?”
酒精上头,加上聊得投机,我警惕性降到了历史最低点。面对“知心老哥”的询问,我完全没设防,竹筒倒豆子般把朱棣最后的警告全说了:“哦,他说啊,那些神仙不是要活人,是要一块没有七情六欲的石头!还问我,是要当那石头一样的神仙,还是当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石头?神仙?” 刘邦嘴里咀嚼着这两个词,肿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小眼睛里精光闪烁,追问道,“就这?没说别的?比如…怎么才能不当石头?或者…怎么才能…嗯…把那石头的好处占了,又不变成石头?”
“没了啊,” 我打了个酒嗝,脑子有点晕乎,“他就说让我自己想清楚,然后天罚就来了,他自己把自己给散了…诶?你问这么细干嘛?”
“好奇!纯属好奇!” 刘邦立刻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猥琐样,摆摆手,“老子这不是也想成仙嘛!多了解点内幕,没坏处!嘿嘿…” 他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压压惊!他娘的,项籍那莽夫下手真黑!”
又喝了几口,刘邦放下杯子,捂着肚子:“哎哟…这二锅头够劲…不行,得放放水…茅房在哪儿?”
我迷迷糊糊地给他指了卫生间的方向。看着他捂着肚子、一瘸一拐但脚步还算利索地钻进卫生间,关上门。
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二锅头的后劲开始上涌,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浆糊。刚才的对话片段,尤其是刘邦追问朱棣遗言时那专注又带着点急切的眼神,像卡带的录像一样,在我模糊的意识里一遍遍回放。
石头…神仙…
怎么才能不当石头…
怎么占好处…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像冷水里突然滴入的滚油,猛地在我混沌的脑子里炸开!
一个激灵!
我瞬间坐直了身体,酒意散了大半,冷汗“唰”地一下又冒了出来!
不对!
这老小子…他刚才根本不是在跟我吹牛打屁拉近关系!
他是在套话!
精准地、有目的地套话!
目标就是朱棣最后关于“神仙本质”的那几句警告!
我一股脑全告诉他了!
他借着酒劲,装出一副市井混混的粗鄙样,实则心思缜密得像狐狸!先是抛出“自立为帝”的惊悚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降低我的防备,然后顺理成章地把话题引到朱棣身上,再装作不经意地追问细节!我他妈还觉得遇到了知音,掏心掏肺!
“操!” 我低骂一声,狠狠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大意了!太他妈大意了!这流氓皇帝,能从一个亭长爬到开国之君的位置,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和不要脸!这份心机,这份在谈笑间套取关键情报的本事,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卫生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门开了。
刘邦一边系着他那破洞牛仔裤的皮带,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走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肿胀的、带着点猥琐的笑,仿佛刚才在厕所里只是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
“舒服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吧作响,肿成缝的眼睛扫过我有些发白的脸,“哟?小李子,你这脸色…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被老子刚才那‘揭竿而起’的宏图大志给吓着了?哈哈!”
看着他这副若无其事、甚至带着点调侃的模样,我心里却警铃大作,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这老小子…他想要干什么?套出“神仙要的是石头”这种核心情报,对他这个一心想着“成仙”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看着他肿脸上那看似无害的笑容,只觉得比项羽的拳头还让人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