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雷斯眼眶中的魂火一阵剧烈的跳动，有些吓人。
贝缇却连眼神都不闪躲，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已经算不上人的亡灵大法师。
地下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沉重，只有坩埚里依旧在翻滚的魔药在咕噜作响。
“或许吧。”
安德雷斯语气沙哑地叹起气来。
“你也不用吓我，在城堡里那位冕下的注视下，我还能做些什么？
看看这些吧。”
安德雷斯用尖锐的指骨尖敲了敲炼金桌，自嘲般说道：
“连真正的传奇亡灵，都被拆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一堆供人利用，任人研究的素材。
我这个半传奇亡灵，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呢？
我转化成亡灵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魔法，可没兴趣找死。
我来到这里，一是为了完成和你们家族的约定，过来帮你点小忙。
更重要的是，为了见那位开辟出圣者之路的伟大冕下一面。”
“伟大？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呢？”
贝缇闻言，习惯性地反驳起来。
“愚蠢！狂妄！收起你可怜的自卑与矜狂！”
暴跳如雷的安德雷斯比刚才被贝缇出言恐吓的时候还要暴怒，激动。
像极了一位被异教徒侮辱了自身偶像的狂信者。
“你连高阶法师都不是，也没有抵达过人类这种生命的极限。
更没有经历过那种身处山峰，却永远望不见前路的绝望。
绝望，绝望你懂吗？
无论你尝试几百次，几千种方法，结果只有一个。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你会在永无止境的失败中绝望，疯狂。
哪怕你为之付出一切，舍弃一切。
这个世界还是会无情地告诉你，得了吧，废物，你根本就做不到！”
“人族这数千年以来，不，还要再算上那些强大的古代精灵，龙族，追溯到更久远的年代。
他们有的自称为新神，有的自认为世界主宰，点燃神火，甚至登临星空的都不止一位。
可是他们全都没有做到这一点，打破凡人与英雄之间的那道壁垒！
凡人，永远是凡人。
英雄，永远是英雄。
生来如此，永远如此，从古至今。
这，难道还不够绝望的吗？
而改变这种绝望现实的人，如何称不上‘伟大’？
难道只有那些身在星空，却纵容自己的信徒搜刮钱财，藏污纳垢的神明，才称得上伟大？
还是那些掀起战争，屠杀了成千上万人的英雄，才配称为伟大？”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的周围吧。
数十万的不死圣灵正在一点点蚕食那可怕的禁忌焦土，将其重新转化为可以耕种，可以放牧的肥沃土地。
这够不够伟大？
现在是数十万的职业者，明天将是数十万的高阶，大后天甚至将是数十万的圣者，英雄领域强者。
这，算不算伟大？
现在的北境诸国，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为什么？
这数十万的不死圣灵若不是冲向了禁忌焦土，又会冲向哪里？又会死掉多少的人？
掌握了强大力量，恣意妄为的人有很多。
对于这样的人，我敬畏他。
而拥有了强大力量，却依旧愿意收敛锋芒，不随意践踏他人的，我敬佩他。
这样的人，还不算伟大吗？”
“斯米特家的小姑娘。
我承认你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像极了你的母亲。
但你还是太天真了，许多事情只看了一个表面。
真以为我只是看到丰饶领里的这位冕下崛起在即，就跑过来寻求庇护的吗。
那你也未免也太小瞧我，安德雷斯了。
我好歹也是和法尔科勒齐名的大法师，有属于我的骄傲。
若是换了另一位冕下在这里，就像隔壁那位，我只会有多远躲多远。
而不会选择冒着生命的危险，跑来这里。”
贝缇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不然怎么可能安安心心的待在这里，卖什么赌蛋。
但她也不愿意承认这些，如果承认了，岂不是证明她输了。
安德雷斯拿起亡灵封印书，语气稍缓：
“你要的小玩意，我会尽快做出来。
也希望你遵守约定，在事成之后帮我引见那位冕下。”
贝缇点点头：
“放心，斯米特家族的交易，从不会轻易反悔。
你帮我研究出道具，我帮你见到城堡里的那个家伙。
不过他会是个什么态度，我可不敢保证。”
贝缇想要一种仿制捕梦球的道具，抓捕，束缚亡灵。
卖给那些新来的，还没有战宠的玩家，来提升赌蛋店的营业额。
不过这种级别的魔法道具她可研究不出来，只能向家族求助。
而母亲就把这位给送了过来。
虽然是悄悄送过来的，但贝缇可不认为自己的这点动作，会瞒过城堡那位。
别看丰饶领里人来人往，也从不禁止谁进出，但那是典型的外松内紧。
贝缇毫不怀疑，就算是角落里掉了块面包渣，估计都有人知道。
所以躲在这里的亡灵大法师安德雷斯，并不隐秘，只能说大家心照不宣。
只要安德雷斯能克制住亡灵的本性，不对领地里的普通居民下手，那就没有问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贝缇还是冒着可能会得罪对方的风险，提醒那一句。
城堡里的那个小气家伙，把领地里的居民看得比矿洞里的地龙还要重要。
总之，要是哪个居民突然没了，这事绝对不会轻易算完。
至于那些不死圣灵。
只要安德雷斯还没活够，脑袋还没有完全被死亡气息腐蚀成亡灵。
那是要有多想不开，才会去找那些家伙的麻烦啊。
安德雷斯有句话说得一点错没有，五十万的职业者大军，还都是不死不灭的圣灵，整个北境都安静得吓人。
无数探子被派向丰饶领，但这里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就能入侵。
别管他们是不是职业者，潜伏能力有多强。
一个户籍，一个居住证，就把这些新来的家伙给弄懵了。
而且别看那些圣灵平时傻呵呵的，其实鬼精鬼精的。
那些探子三句话问出口，这些圣灵就把人绑了直接送到治安处换赏金，一查一个准。
像是从小到大被人骗大的一样。
特别有防备意识。
刺客公会和六佬会之类的情报组织估计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对手，吃了不少的亏。
半个月前，连她都被叫去了一趟治安处，她还一脑门子雾水。
结果一问，好家伙，是她们斯米特家族派来的探子被抓了，叫她过去领人呢。
总之，这里被经营得和铁桶一般。
外面的人都想进来瞧瞧，里面的人也都不想出去。
最起码她，就不想出去。
这里面什么都有，外面有的这里有，外面没有的这里还有。
而且圣灵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办事又漂亮，她为什么要走？
虽然按照当时她和昆的约定，她帮忙开这家赌蛋店，日后对方则会帮助她掌控家族。
但现在嘛，她还真瞧不上什么家族大业，什么女伯爵的位置。
在这里，她可是五十万不死圣灵口中的三大店店长之一，独占一个赌字，威风的紧。
就像是禁忌焦土里的那些传奇亡灵，丹苏国王都招惹不起。
但她只要发布一个任务，最迟明天，那只亡灵的脑袋就会摆在她的柜台上，供她欣赏。
这还当什么女伯爵啊，有什么意思吗？
按圣灵的话，格局小了不是。
天黑时分，黑石城堡里来了一位客人。
巴尔·卡费，天火骑士团副团长之一，也是昆父亲劳伦斯侯爵的左右手。
这次，和上次一样，带来了昆父亲，劳伦斯侯爵的一封信。
小丰饶看了一眼，然后当着巴尔的面，把信给烧了。
一身军团制式精铁铠甲，上面还有天火骑士图案徽迹的巴尔见状，猛地向前一步，沉声道：
“子爵阁下，您这是在干什么？
这可是您父亲，骑士团的团长大人让我给您从王都捎来的亲笔信。”
侍立在一旁的管家泰特嗤笑道：
“眼神不好吗，烧信啊。
还有，注意你的言辞，这里可不是你的军营，而是丰饶领。
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丰饶领里唯一的‘大人’。
至于什么天火骑士团的团长大人，还是副团长什么的。
抱歉，我老泰特只是个马夫，认不得这个，那个的。
再敢不经过我家主人的允许就随意放肆，我也只能请你，还有你的飞马，一起从这里离开了。”
“那是翼龙鹫，不是什么飞马。
愚蠢的马夫。”
“嗯？”
眼中闪烁着一丝猩红光芒的小丰饶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身经百战，三阶巅峰的巴尔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炸了一样，两股鼻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地板上。
拼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