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东国际总裁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程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钢笔，正逐页翻阅各部门呈报的文件。
遇到关键处，他会微微蹙眉，在页边空白处写下几行批注，字迹清隽有力，
神情专注得近乎沉敛，连窗外的鸟鸣都没能扰到他半分。
“叩叩叩——”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时，江程煜正对着一份工程预算表凝神思索，喉咙里忽然涌上一阵痒意，
他下意识地用手堵着嘴，低低地咳嗽起来，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沙哑：“进。”
姜黎推开房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滕子京便带着史新瑞和康家贵走了进来。
滕子京一眼就瞥见江程煜那张近乎透明的脸，唇色也透着不正常的白，
还在剧烈的咳嗽，忍不住皱起眉：“江总这是怎么了？昨天那顿酒不至于把你灌成这样吧？”
江程煜没接话，只是在面前的文件末尾签下名字，笔锋一顿，抬眼对姜黎吩咐道：
“把这叠文件送去老宋总办公室，让他过目后给我回话。另外，叫孟丽莎和殷世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江总。”姜黎快步上前，将办公桌上那沓整理好的文件抱在怀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江程煜这才起身，对着滕子京三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自己则走到靠墙的图纸架旁，指尖点向一张铺开的工程图上用红线圈出的区域：
“昨天孟丽莎和殷世航向我汇报了图纸分歧的事，我连夜做了些调整，各位过来看看。”
说着，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滑动鼠标打开电脑里的修改方案。
屏幕上，原本设计中的“凹”形缺口处被补全，取而代之的是一处三层结构的建筑，线条圆润雅致。
“原设计的缺口确实不太妥当，”江程煜的声音还有些发紧，却依旧条理清晰，
“我在这里加了一处休息室兼茶楼，游客逛累了可以进来坐坐，
点一壶茶，透过落地窗就能将海口湾的海景尽收眼底。
既能填补结构上的空缺，又能给项目增加一处盈利点，闲时的心境配上开阔的海景，也算相得益彰。”
滕子京看着屏幕上的设计，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巧了，昨天我一到公司，
史设计师就跟我提了风水上的讲究，计划在这里建个观景台。
你这茶楼的提议，倒比单纯的观景台多了层实用价值，确实是个能生利的好主意。”
话音刚落，敲门声再次响起。“进。”江程煜应着，喉咙里的痒意又涌了上来，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脸色比方才更白了些。
滕子京见状，不由分说地走上前给他顺了顺背：“你这状态不对劲，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别硬撑。”
“别碰我。”江程煜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
“别忘了，我本职还是权威医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事。”
这时，孟丽莎和殷世航已经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绘图板和测量仪。
“江总，京爷，康经理，史设计师。”两人齐声问好，语气恭敬。
江程煜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穿上，对众人道：“带上设备，跟京爷去海口区域实地考察一趟，现场敲定细节。”
殷世航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设备包，确认无误后问道：“都准备好了，是现在要出发了吗？”
“嗯。”江程煜点头。
滕子京率先朝着门口走去，步伐轻快。江程煜紧随其后，
走到办公室门时，楼道里的空调风顺着门口扑了过来，带着点暖意。
他下意识迎面撞上气流一种不适感上来，咳嗽声又低低地响起，只是这一次，没人再追问——
大家都知道，这位江总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头。
众人抵达海口区域港口时，晨光正把海面染成一片碎金。
岸边停着一艘白色游艇，船身流畅的线条在阳光下泛着光，船手早已候在跳板旁，见人走近便伸手搀扶。
滕子京率先踏上跳板，脚步稳当；江程煜跟在后面，海风掀起他的衣角，
他下意识按住胸口，闷咳了两声，才扶着船舷慢慢站稳。
史新瑞和康家贵紧随其后，手里的设备包被海风灌得鼓鼓囊囊；
孟丽莎和殷世航则小心翼翼护着图纸筒，生怕被浪花打湿。
引擎“嗡”地一声启动，游艇缓缓驶离港口，岸边的建筑渐渐缩成模糊的影子。
江程煜和滕子京并肩站在船头，带着咸味的海风迎面扑来，卷起两人的头发。
江程煜扶着冰凉的栏杆，指节泛白，一阵急促的咳嗽突然袭来，他弯下腰，肩膀微微颤抖。
“说了让你去看看医生，偏不听。”滕子京皱着眉拍他的背，语气里带着嗔怪，“你自己不难受，我看着都替你憋得慌。”
江程煜摆了摆手，缓过那阵劲，哑着嗓子朝孟丽莎招手：“图纸。”
孟丽莎连忙递上图纸筒，他抽出图纸，借着风势展开，红笔圈出的豁口处还标着密密麻麻的尺寸。
滕子京凑近看去，指尖点在红圈边缘：“就是这儿吗？”
“嗯。”江程煜点头，这时游艇缓缓停下，船手喊道：“江总，京爷，到位置了！”
两人低头望去，海水在这里拐出一道弯，水下隐约能看到打桩的标记。
“京爷，我们现在脚下就是原设计的豁口处。”江程煜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你看这地形，建茶楼的话，既不挡航道，又能把湾里的景致框成天然画框，怎么样？”
滕子京环顾四周，远处的礁石群在浪里若隐若现，近处的海水蓝得透亮。
“我没意见，就按你的方案来。”他拍了拍江程煜的胳膊，“你是行家，比我们盯着图纸靠谱。”
江程煜转向殷世航，语气沉了沉：“坐标一定要精准，误差不能超过五厘米。
这里是整个项目的承重节点，一旦开工，半点偏差都可能让后续工程功亏一篑。”
“明白！”殷世航立刻打开设备箱，拿出全站仪架在甲板上，镜头对准海面的标记点。
史新瑞凑过去看数据，康家贵则在一旁记录，孟丽莎拿着图纸核对参数。
滕子京和江程煜站在旁边，偶尔低声交流两句，等殷世航喊“好了”，两人同时点头：“就按这个坐标定。”
游艇继续在建设区域缓缓行驶，滕子京指着一处浅滩道：
“这里是不是可以加个亲水平台？游客能直接踩水的那种。”
江程煜立刻翻开图纸，指尖划过对应的区域：“可以，但得做防鲨网，而且地基要打深些，免得被台风冲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认真，后面的设计师们也跟着补充，偶尔争执两句，很快又达成共识。
回到港口时，日头已经偏西。江程煜的咳嗽更厉害了，每咳一声，脸色就白一分，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回去好好歇着，”滕子京把他往车边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江朔要是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还硬撑着跑现场，回头又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
“不准告诉他！”江程煜猛地在后面拉住滕子京的胳膊，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好不容易把他送回G城，他爸爸身边，你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滕子京嗤笑一声，拍开他的手：“谁要管你死活？”话虽如此，他还是拉开向小武的车门，
沉声道：“送江总回家，今天不准让他去公司，谁找都不行。”
江程煜弯腰上车，声音哑得厉害：“那我先走了，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滕子京关上车门，冲他摆摆手。车子驶上公路时，向小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
江程煜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咳嗽声断断续续没停过。“江总，”他忍不住问，
“您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江程煜摆摆手，声音疲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是累着了。送我回顾泽公寓，睡一觉就好了。”
向小武“哦”了一声，脚下轻轻踩了油门，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公寓的方向驶去。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江程煜苍白的脸上，他蹙着眉，像是连呼吸都带着疼。
或许是连日的紧绷终于松了弦，江程煜靠在后座上，呼吸渐渐匀了。
车窗外的街景模糊成流动的色块，他眼皮越来越沉，终究抵不过倦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轻轻一顿，稳稳停在了顾泽公寓门口。
向小武没敢出声，轻轻拉紧手刹江程煜醒了过来，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散去的睡意。
他揉了揉眉心，推开车门下车，脚步有些虚浮，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得发皱。
向小武望着他疲惫的背影走进公寓楼，才缓缓驱车离开。
江程煜径直上了二楼，打开门时，卧室里传来一阵轻快的嘶鸣。
是“圣雪”——那匹被他养在公寓卧室里的小白马，正扬着脑袋朝他晃尾巴，
洁白的鬃毛在透过落地窗的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显然是闻到了主人的气息。
他的身体就像抽空的躯壳，只是走到茶几旁，拿起罐子里的胡萝卜干，然后在卧室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圣雪很通人性，腻歪歪地跟过来，乖巧地趴在他脚边，鼻尖蹭了蹭他的膝盖，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撒娇。
江程煜拿起一块胡萝卜干，递到它嘴边。圣雪小口小口地嚼着，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看着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江程煜苍白的脸上忽然漾开一抹笑——像极了小吉腻着他，跟他耍无赖的样子。
那笑容很淡，浸满幸福的回忆。同时也像卸下所有防备的伪装，松弛下来的样子，与他平日的清冷截然不同。
他抬手摸了摸圣雪柔软的鬃毛，指尖的温度透过毛发传过去，圣雪舒服地打了个响鼻，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片暖黄，将一人一马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气里弥漫着胡萝卜干的清甜，暂时冲淡了他身上的疲惫与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