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龙的目光扫过那些纸页，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又梗着脖子摇头，声音却虚了半分：“你们这些东西是问谁弄来的？道听途说！”他猛地抬眼，死死盯着杨慧，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炸开，语气里带着歇斯底里的追问，“你们问过鲁西市的老百姓吗？我在那儿修了三条路、两所学校，全市的招商金额也比往年多了三倍还多，老百姓的生活过得比以前好十倍！”
“官字两个口，”他喘着粗气，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复杂的颤抖，“它不光是我们当官的嘴，更是老百姓吃饭的那个口！”他的肩膀垮了下去，眼神却依旧执拗，像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那些错，或许真的不算错。
杨慧看着他瞬间失了气势的样子，端起保温杯抿了口茶，水汽模糊了她的表情。审讯室里只剩下于文龙粗重的呼吸声，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杨慧看着于文龙梗着脖子的模样，突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着圈：“说完了？状态确实不错，这气势，差点就被你唬住了。”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不肯说，那只好我替你说。”
于文龙的喉结动了动，别过脸去不看她。
“你的事，原本算不上天大的错，最多也是记过处分。”杨慧往后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但你这态度，倒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她顿了顿，指尖在“纪委工作条例”几个字上敲了敲，“你该知道，我们办案，重事实更重态度。真要按规矩来，零口供也能定案，但我想给你个机会。”
“机会？”于文龙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通红，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声音陡然拔高，“少在这儿猫哭耗子！你们这些人最坏！两封实名信就能把我们这些干实事的人双规？你们的‘核实’，恐怕也是听了谁的一面之词？”他胸口剧烈起伏，镣铐被挣得“哗啦”响，“你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去基层看过？有没有问过老百姓的感受？”
说完这话，他突然闭紧眼睛，重重靠在椅背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任杨慧再说什么，都只当没听见，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压抑的怒火。
杨慧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震得跳了跳：“我们坏？”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眼神里满是失望，“于文龙，你摸着良心说，那笔征地补偿款的去向，你真的能说清？那几家空壳公司拿到的项目，你敢说没有猫腻？我们查案，是为了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不是为了针对谁！”她的胸口也在起伏，显然被这番话激得动了真怒。
审讯室里瞬间陷入死寂，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僵持的对峙倒计时。
“两位领导，抱歉来晚了，路上堵得厉害。”周永安轻轻带上门，额前还带着点薄汗，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目光快速扫过办公室里的陆新阳和姜世军。
姜世军正端着茶杯站在窗边，闻言转过身笑了笑，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快过年了，在外打工的都往回赶，路上是堵。”他看着周永安微微发红的脸颊，眼底带着点体谅，“先歇口气，刚跑上来的？”
陆新阳坐在办公桌后，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光落在周永安手里的文件包上：“坐吧。年终报告带来了？”
“带来了。”周永安连忙拉开文件包拉链，抽出一个蓝色封皮的文件夹，双手递过去，指尖因为赶路还有点发颤。
陆新阳接过文件夹，翻开时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头也没抬，朝沙发的方向偏了偏下巴：“找个地方坐。”
周永安刚要落座，姜世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试探：“周书记，齐市这几天的工作节奏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周永安的手顿在沙发扶手上，想了想才如实说道：“基本稳得住，新调整的班子还在磨合，没出大问题。”他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划了下，语气里带着点审慎——这话既没夸大，也没藏着掖着。
“你啊。”姜世军被他这副实在样子逗笑了，端着茶杯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跟你打个商量，工作上真有难处，别硬扛着，我们省委能帮的肯定帮。”
周永安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笑了：“还真有件事想麻烦省里。我们市里有几个干部，干了不少年，业绩口碑都不错，到了该提拔的节点了，想问问省里能不能给几个名额。”他说这话时，腰杆挺得笔直，没有丝毫藏掖——该争取的，他从不含糊。
姜世军和陆新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姜世军呷了口茶，语气里带着欣赏：“你倒是直接。”他放下茶杯，指尖在茶几上点了点，“这事我们合计合计，该给的名额，不会少了实干的人。”
陆新阳这时才放下手里的报告，抬头看向周永安，目光里带着认可：“报告写得挺实在，数据也细。”他把文件夹往桌前推了推，“你们齐市的实际情况要比表面上的还要严峻，你要时刻注意着。”
周永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刚要道谢，就见陆新阳摆了摆手，嘴角噙着笑：“先别急着谢，前提是——齐市接下来的工作，不能掉链子。”
“这个我心里有数，一定能稳住。”周永安重重点头，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磕，语气里透着笃定——齐市的局面刚有起色，他断不会出岔子。
陆新阳“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看你眼下有点青，最近没少熬夜吧？”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往前倾了倾，“身体怎么样？去年的体检报告我看了，血压有点临界值，今年去复查了吗？”
周永安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掠过一丝疲惫，随即笑了笑：“还没顾上。这阵子市委市政府班子调整，人事、业务都得捋顺，天天盯着材料，实在抽不开身。”他顿了顿，补充道，“等忙过这阵，一定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陆新阳端起茶杯，指腹在杯沿转了圈，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快过年了，事儿多，但也得悠着点。”他抬眼看向周永安，目光里带着长辈般的关切，“你是齐市的主心骨，自己先垮了可不行。底下人能分担的，就别全揽在自己身上。”
周永安心里一暖，刚才紧绷的肩颈松了些。他知道陆新阳这话不是客套——官场里难得有这样不带功利的关心。他欠了欠身子，声音放柔了些：“谢谢书记关心，我记下了。等班子磨合顺了，一定给自己放半天假，好好歇口气。”
陆新阳看着他眼里的恳切，嘴角露出点笑意，挥手示意他放宽心：“行了，心里有数就好。齐市那摊子事，还得靠你撑着。”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话锋轻轻一转，“对了，年后省里要开经济工作会，你把齐市的产业规划再细化下，到时候好好说说。”
周永安立刻挺直脊背，朗声应道：“这个事情林市长已经入手，保证拿出扎实的方案。”
“嗯，那就好。”陆新阳说道，眼中尽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