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周永安的办公室已经亮起了灯。他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捏着钢笔，正在一份文件上圈圈点点，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专注。
“咚咚。”轻叩声刚落，赖文才推门进来，脚步放得极轻，走到周永安身边时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头，林市长已经到门口了。”
周永安握着笔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笔，笔帽“咔嗒”一声扣好。他站起身，双臂向上舒展了一下，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又左右转了转脖颈，缓解了久坐的僵硬。做完这一切，他才缓步走到沙发区，抬手示意赖文才沏茶。
“周书记，打扰您早间工作了。”林骁霖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他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凉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办公室的陈设。
“林市长客气了，谈不上打扰。”周永安也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我这儿有今年新收的普洱，秋茶性子温和，正好尝尝。”他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看似随意，实则正留意着林骁霖的神色。
“那我就借书记的光，尝尝这新茶。”林骁霖说着在周永安对面坐下，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脸上笑意温和，眼神却带着几分试探：“听说嫂子过来了？”
“嗯，昨天刚到。”周永安笑着应着，伸手提起热水壶，沸水注入紫砂壶的瞬间，茶香便漫了开来。他手法娴熟地温杯、洗茶，动作不急不缓。
林骁霖看着他泡茶的动作，嘴角弯得更甚：“嫂子来了，书记还这么早就到岗？该多陪陪家人嘛。”语气里透着关切，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周永安的反应。
周永安将第一泡茶水倒掉，抬眼时神色已带了几分认真：“过几天招商会就要启动，我这边还有些方案没捋顺，得赶早准备。”
“这本是我们市政府的牵头工作，倒是让书记费心了。”林骁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着，“我初来乍到，还得尽快进入状态才行。”
“都是为了齐市的发展，分什么彼此。”周永安将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茶汤琥珀色的光泽在晨光里泛着暖意，“尝尝。”
林骁霖端起茶杯，先凑到鼻尖轻嗅，眉头微舒：“真香。”抿了一口后，他放下杯子，点头赞道：“口感醇厚，确实是好茶。”
“还是南方人懂茶。”周永安笑了笑，又为他续上半杯，“我们北方人多半觉得喝茶太淡，不如喝酒来得痛快。”
“可不是嘛。”林骁霖接过话头，语气里带了点自嘲的笑意，“南方人在茶桌上谈生意，讲究细水长流；我们北方人多在酒桌上定乾坤，喝到位了，生意就成了；不成，就再喝第二场。”他顿了顿，打趣道：“有句话说得形象——没喝酒时，我是齐市人；喝多了，齐市是我的。”
周永安闻言微微颔首，神色渐渐沉了些：“这也是北方经济赶不上南方的一个缘由吧。”他放下茶壶，语气郑重了几分，“所以咱们得从自身改起：工作期间严禁饮酒，各类公务宴请也得适量。林市长是一市之长，这个规定就由你牵头拟定，咱们碰个头，尽快在全市各单位推行。”
林骁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道：“理应如此。我回去就草拟方案，定稿后还请书记多指正。”
周永安笑着提起茶壶，将第二泡茶水注入他杯中：“都说茶要二泡才出真味，再尝尝这个。”
林骁霖端杯饮下，放下时赞道：“果然更胜一筹。在京都时就常听人说周书记工作能力过硬，今日一见，没想到茶艺也这么地道。”
“都是旁人抬举的话。”周永安摆摆手，又为他添满茶水，眼底的笑意温和，却始终带着几分不松不紧的审视——这位新市长看似随和，话里话外却藏着不少试探，看来往后的共事，少不了一番不动声色的较量。
“书记，我想尽快和陈常务交接一下手头的工作。”林骁霖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一顿，语气听着随意，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周永安脸上——这个话题转得又快又急，显然是在试探。
周永安手里的茶壶刚要碰到杯沿，动作蓦地停了半秒，随即恢复自然，将茶水斟满，脸上笑意不变：“这是你们市政府内部的工作，按章程正常交接就行，不必特意跟我打招呼。”话虽轻松，指尖却在壶柄上微微收紧。
“那多谢书记了。”林骁霖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了几分，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可那笑意里藏着的一丝算计，却没逃过周永安的眼睛。
周永安慢悠悠地放下茶壶，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感慨：“真没想到，当年咱们大院里那个只知埋首书卷的文秀才，如今也变得这般……精于算计了。”他抬眼看向林骁霖，目光平静却带着分量，“在齐市，咱们都是老百姓的公仆。只要是为了民生福祉，我周永安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说到这儿，他话锋猛地一转，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但要是有人敢借着手中的权力谋私利，不管他是谁，我绝不会姑息。”话音落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看向林骁霖，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林骁霖端杯的手紧了紧，随即哈哈一笑，掩饰住眼底的波动：“书记的意思，我明白。”他喝了口茶，话锋又转，“这茶确实好，不知道书记肯不肯割爱，卖我一些？”
“买就不必了。”周永安摆了摆手，看向一旁的赖文才，“文才，去给林市长拿块茶饼。”
“好的，头。”赖文才应声走到办公室角落的冰柜前，拉开门取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茶饼，沉甸甸的透着温润。
“那我就不打扰书记忙正事了。”林骁霖站起身，接过赖文才递来的茶饼，掂量了一下，脸上堆着笑，“改日再来向书记汇报工作。”
“林市长慢走。”赖文才淡淡应了句，看着林骁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转头看向周永安——后者正望着窗外，指尖在茶杯沿上轻轻摩挲，眼底的平静早已换成了深不见底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