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有的时候看事情得周全些。”林崇浩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拨弄着杯盖，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水汽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藏着过来人的警醒，“不能只盯着地方的发展潜力，更得掂量自己有没有扛得起的执政能力。不然啊，辛辛苦苦折腾半天，反倒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他抬眼看向林骁霖，眼神里带着几分恳切：“论学问，周家那小子未必比得上你；但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实际能耐，你确实差着一截。这不是长他人志气，是让你看清现实。”
林骁霖的手指在大腿上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执拗的坚持：“爷爷，您的意思我懂。但去齐市工作的事，我已经报给中组部了。还是想请您……在方便的时候，帮我说句话。”他说着，微微低下了头，姿态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这事他早已箭在弦上，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林崇浩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看着林骁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你上报的事，中组部的几位同志确实给我打过电话，问我的想法。我当时就说，按组织规定办。”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你今天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来的。但我还是那句话，齐市那趟浑水太深，不是你现在能蹚清的，再好好想想。”
见林骁霖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眼神里的执拗丝毫未减，林崇浩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若是你铁了心要去，那最好提前做足准备——得是个能经得起推敲的缜密计划，方方面面都得想到。”他抬手敲了敲桌面，指尖的力道透着郑重，“别以为凭着一股冲劲就能成事，官场里的坑，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林骁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被理解的松动，也有对前路的隐忧，但更多的还是那份不肯退让的决心。他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尖在膝头磨出细微的声响，低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计划……我一直在做。”
“嗯，做好了就拿来我看看。”林崇浩说着，转身走向会客厅深处，深蓝色的中山装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走到雕花屏风前，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林骁霖，眼神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深邃：“你去准备吧，齐市的事，也该快有个了结了。”
林骁霖猛地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看着爷爷的背影，语气里带着掷地有声的笃定：“好的，爷爷，我一定把计划做扎实。”指尖再次攥紧，心里那团火又旺了几分——爷爷这话，分明是松了口。
另一边的齐市市长办公室里，气氛却像被冰水浇过。检察院副院长庞志龙推门进来时，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抹了一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慌张：“老板，中组部那边……传来个不太好的消息。”
“能有什么事？”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宋风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指尖转着钢笔，一脸轻松地挑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就是，有老大在这儿坐镇，再大的事也能压下去。”副市长杜登科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只是捻着杯盖的手指微微收紧。
“都别插话，听听庞院长怎么说。”张得亮坐在主位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沉沉地看向庞志龙，脸上看不出情绪。
庞志龙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格外明显，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我一个同学在中组部，他说……咱们市里的主官要有大调动，而且是冲着您来的。”说完，他紧张地盯着张得亮，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洇出一片深色。
张得亮的指尖猛地顿住，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看来是有人沉不住气，想过来齐市摘桃子了。”他早就听到些风声，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微微眯起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是谁？你同学没说具体名字？”
“没说名字，但提了一句……是京都的林家。”庞志龙的声音发颤，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生怕哪句话说错了。
“什么？林家？”宋风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钢笔“啪”地掉在地上，他一脸震惊地瞪着庞志龙，声音都变了调，“你这消息……确定准吗？”
庞志龙用力点头，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准，我同学特意叮嘱，让我早做准备。”
“老板，您说……这是不是书记搞的小动作？”副市长赵诚搓了搓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安，试探着问道。
“我看八成是！”政法委书记周来来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他往沙发背上一靠，语气尖刻起来，“你看他来了之后，干成过几件正经事？不是查这个干部，就是整那个单位，纯属瞎折腾！”他说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狠狠敲了敲，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张得亮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望着袅袅升起的热气，眼底的阴云越来越重——林家这步棋，是冲着他来的，他微眯着眼睛，大脑中快速的运转着，心里则是在想：齐市这潭水，怕是要彻底浑了。
“老板，要不要跟老家那边通个气？”赵诚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很低，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他知道张得亮背后的关系网，这时候怕是只有老家能递句话。
张得亮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圈，指腹蹭过冰凉的红木桌面，留下几道浅痕。他抬眼时，眼底布满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开，语气里透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你们都先出去，我打个电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郁，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得喘不过气。
“老大，我留下来吧。”赵诚往前一步，脸上带着恳切的真诚，“万一有什么要跑腿的，我在方便。”他看着张得亮眼下的青黑，心里清楚这位一向硬气的老板，此刻怕是正熬着最难的关。
张得亮摆了摆手，动作里透着股力不从心：“嗯，留下吧。”
“你们先出去。”赵诚转头看向其他人，语气沉稳了几分。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张得亮紧绷的侧脸看出了凝重，没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门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空气瞬间沉了下来。赵诚看着张得亮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才猛地回神，他连忙递过烟灰缸，低声问道：“老大，您觉得这事儿……是福是祸？”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张得亮，想从那张布满疲惫的脸上找到一丝头绪——林家这步棋太突然，谁也摸不准深浅。
张得亮没立刻回答，只是重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捏着烟蒂而泛白。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祸是福……现在说不准。但林家突然插手，怕是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