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安指尖在桌沿轻轻摩挲,张明宇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垂眸沉思,眉峰微蹙,大脑正飞速梳理着那些看似矛盾的信息,贪腐的钱竟有大半用在项目上?这说法实在蹊跷,却又不像全然编造。
张明宇将烟头狠狠按在审讯桌的烟灰缸里,火星“滋”地熄灭,他的指腹被烫得微微发红也浑然不觉。抬眼时,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急切,又有些许无奈:“我知道你们不信。”他喉结滚动着,声音陡然提高了些,“可我当初就是为了查问题才混进去的!查着查着才发现,他们贪十万,倒有七万真砸在了修路、建水厂这些实事上。”他摊开手,掌心的纹路因用力而显得格外清晰,“事实就摆在那儿,由不得我不信。”
周永安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探究:“这些事我们会去核实。”他话锋一转,指尖在笔录本上敲了敲,“但鲁省的案子,恐怕不是你说的这般简单。”他盯着张明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就用手机啊。”张明宇回答得干脆,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桌角。
王玉成在一旁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两部手机?还是三部?”他太清楚这些人的伎俩,藏备用机是家常便饭。
“两部。”张明宇的声音低了些,指尖下意识地抠着掌心,“一部工作用,一部……联系他们。”
周永安没理会他的闪躲,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针对吴副省长?”
张明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语气带着明显的迟疑:“这我真不清楚。”他避开两人的目光,看向地面的瓷砖缝,“事情发生后我才知道他们的计划。”
“这就是他们的行事作风?先斩后奏?”王玉成抓住话头追问,眼底闪过一丝锐利——这正是突破的关键。他悄悄在桌下用笔尖敲了敲周永安的膝盖,示意他稳住节奏。
张明宇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堵在喉咙口。半晌,他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顺从,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挣扎:“我当时也很震惊。”他的声音轻了些,“但他们说的理由,我……我没法拒绝。”
“什么理由?”王玉成步步紧逼,笔尖已经悬在笔录本上,随时准备记录。
“他们说吴悠副省长不守规矩,在单位里乱搞男女关系,还到处卡拿吃要……”张明宇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复述别人的话,眼神有些涣散。
王玉成“嗤”地笑了,摇着头放下笔,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种理由你也信?”他盯着张明宇,像在看个陌生人,“你可是中纪委的干部!就这么被他们洗脑了?”心里却翻江倒海——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掩盖阴谋,竟能骗过一个经验丰富的纪检干部,这背后的水怕是比想象中更深。
张明宇的脸瞬间涨红了,嘴唇哆嗦着,却没反驳,只是猛地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那副狼狈的模样,倒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敲得人心头发紧。
“咚咚”两声轻响,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赖文才端着个牛皮纸文件袋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径直走到周永安身边,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周永安的眉头随着他的话渐渐蹙起,指尖在桌沿轻轻一磕。赖文才说完便转身离开,关门时的轻响像根细针,刺破了室内的沉寂。
王玉成望着赖文才消失的背影,心里打了个突,赖文才不是在鲁省驻京办担任驻京办主任吗?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交给周永安的这个文件袋十有八九藏着硬货。他不动声色地瞥向周永安,见对方正盯着文件袋出神,指尖在袋口摩挲着,显然在斟酌时机。
“张组长,”周永安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慢悠悠地拆开文件袋,从中抽出几张打印纸和一叠照片,“这里有些东西,我猜你会感兴趣。”他拿起照片一张张翻看,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真没看出来,张组长还有这么多‘雅好’。”说罢,他将照片递向王玉成,眼神却死死锁着张明宇。
王玉成接过照片,只扫了两眼,眉头便猛地拧起。他放下照片,抬眼看向张明宇,摇着头啧啧有声:“张组长,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的语气陡然严厉,“把背后那个人说出来,别再藏着掖着了。”
周永安在一旁接话,眼底满是难以置信:“是啊,张组长,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们都快被你绕糊涂了。”
张明宇的脸“唰”地白了,尤其是看到王玉成手中的照片时,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他张了张嘴,声音发颤:“你们……你们这话什么意思?”其实从赖文才进门那一刻,他心里就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虽然不知道文件袋里在装着的是什么,但是看到周永安看完那些资料的表情后,一股不安就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手脚都有些发僵。
“什么意思?”王玉成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的场景刺得张明宇眼睛生疼,“这些照片不会是我们凭空造出来的吧?你口口声声说他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你账户里多出的那五十万,还有这照片上的场面,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些解释啊?”
张明宇的目光在照片上躲闪着,手指死死抠着椅子扶手,指节泛白。他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只能发出含混的气音。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每一声都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周永安和王玉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记重锤,终于敲到了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