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不是腰力不行，”韩雨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而是心里没底，对不对？”
苗华庭没有接话，只是提起茶壶，将刚泡好的茶水倒进小巧的茶杯里，茶汤澄黄透亮，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端起茶杯，轻轻放在韩雨面前，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见韩雨眉头微蹙，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才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喟叹：“时间不饶人啊，有些时候，不认命也不行。”
“你可以认命，但我们德清市这帮人不甘心！”韩雨没有碰那杯茶，双手按在膝盖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苗华庭，眼神里带着一股执拗的火气，“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窝在这个位置上？”
“哎，老韩啊，”苗华庭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茶水的温热似乎没驱散他眼底的沉郁，“我们认识这几年，我的脾性你最清楚。我为什么一直卡在这个副市长的位置上，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放下茶杯，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三年前我想争常务副市长，就是他们出面拦着。现在他们控不住黄鑫了，才想起我来——你说说，这样的位置，我坐得稳吗？”
“要是三年前我能上了常务副市长，今天这市长的位置，我还有能力争一争。”苗华庭猛地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不甘，“可现在中纪委调查组都进驻省里了，查的都是陈年旧账，你觉得我这肩膀，扛得起这摊子事吗？”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这儿清楚得很！”
“那几位都知道你受了委屈，”韩雨这才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咂咂嘴道，“嗯，这茶水泡得确实有味道。”他抬眼看向苗华庭，话里有话，“能把茶泡出滋味来，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有争一争的想法。你再好好想想？”
“想？”苗华庭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又强行按了下去，苦笑着说道：“你还是回去让那几位先想想，怎么渡过这次的难关吧。”他坐回沙发，重新拿起茶壶，为韩雨续上一杯热茶，茶汤比刚才更浓了些，“再尝尝这杯，第二泡的味道，往往比头泡更醇厚。”
“你真要放弃这次机会？”韩雨看着他平静的侧脸，一脸疑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苗华庭端起茶杯，看着里面晃动的茶汤，眼神渐渐沉静下来：“我已经没力气跟他们争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释然，“就想好好干好手头的工作，等退休了，能安安稳稳度个晚年，就够了。”
“这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苗市长？”韩雨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眼神紧紧盯着苗华庭，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探究——他太了解这位老同事了，绝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苗华庭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这就是我的真心话，韩书记。”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茶具，“你要是想留下喝茶，我再给你泡上；要是还想劝我争那个市长的位置，那你就请回吧。”
“既然是你的真心话，那我就不打扰了，再喝你一杯热茶便是。”韩雨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多劝，端起苗华庭刚递过来的那杯热茶，仰头一饮而尽。茶水的温度有些烫，顺着喉咙滑下去，留下一阵灼热的暖意。
“嗯，这样挺好。”苗华庭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他拿起茶壶，又给韩雨续上半杯，“咱们这样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不比琢磨那些烦心事强？”
韩雨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着，话锋一转：“你知道这次市长调整，是调到哪里去吗？”
“不知道，”苗华庭一边往盖碗里添茶叶，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对他而言，谁来谁走，似乎都与自己无关了。
“嗯，那不说市长了。”韩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我就跟你说说，黄市长最近的计划……”他的目光紧紧锁在苗华庭脸上，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丝反应。
苗华庭添茶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动作，只是眼皮微微抬了抬，看似不经意地应道：“哦？黄市长有什么计划？”语气听不出波澜，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悄悄攥紧了。
“周书记，今天我能不能去审讯室，观摩一下您的审讯工作？”张明明看着周永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语气里透着几分恳切，他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位齐市市委书记是如何审讯案件的。
“当然可以。”周永安笑着点头，语气爽快，“你要是有兴趣，就跟我们一起去。正好今天有审讯计划，你也能多了解些情况。”
“那太好了，”张明明立刻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热情，“我就给您当个临时书记员，打打下手。”他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笔，一副随时准备记录的样子。
周永安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杨慧，问道：“杨组长，我们的审讯计划审批下来了吗？”
“都批示完了。”杨慧应声，从文件夹里抽出审讯书，双手递给周永安，补充道，“郑涵江已经被押到审讯室了，就等您过去。”她的动作干练，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严谨。
“那我们这就过去。”周永安接过审讯书，拿起桌上的一份卷宗夹在腋下，站起身率先走出会议室，步伐沉稳有力。张明明和杨慧紧随其后，几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透着一种不容懈怠的郑重。
审讯室里，灯光被调得比往常昏暗几分，只有头顶一盏射灯聚焦在审讯椅上，将郑涵江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穿着白色衬衫，头发有些凌乱，当他看到周永安推门进来后，他全身一僵，眼神里瞬间涌上紧张，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周书记……”郑涵江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女儿……她回国了吗？”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与不安。
“回来了。”周永安在主审的位置上坐下，神情沉静，目光平和地看着他，语气沉稳，“但你们现在还不能见面，她身上还有些伤，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谢谢……谢谢您，周书记！”郑涵江听到这个消息，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囚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肩膀微微颤抖。
周永安看着他失态的样子，沉默片刻，缓缓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郑涵江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尽管眼神还有些恍惚，却异常坚定：“我信您，周书记。”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从我女儿被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您不会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