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众人站在船头,目光共同投向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刚刚被我们放生的那只大海龟此时正浅潜于海水之中遨游,其背上的小旗杆乘着浪花迎风招展。我看了看大伙儿,从众人的表情上,我可以看出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对于金船长的这种风角术的导航方法心中多少依旧存有一些质疑。
可耳边的金属敲击声还在不停地回荡着,事到如今,我们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努力说服自己紧盯着眼前飘扬的旗杆。
“这真能管用嘛?”
毒沐阳双手抱着身子,眉头紧锁的问众人道。
于金鼓:“龟自古就被人们看做是水中灵兽,除了众人皆知的龟甲占卜以外,修道之人还认为龟既能自由穿梭于水岸之间,乃是贯通阴阳之物,且龟自有一套长寿之法,致使其有着驱逐阴谲,震慑恶灵的天性,故在很多古墓之中,都有着石龟雕塑,养龟于家中,自有镇宅之功效。”
“不均如此”,杨显点头补充道:
“从养生方面来说,自古以来有不少人都相信,龟之所以长寿,得以归功于它们的呼吸规律,《抱朴子》中记录有一种养生方法,是让人模仿龟的呼吸方式,与一种吞咽方法相结合进行修炼,据说持之以恒便可有固齿延年之功效。”
我:“那为什么船长刚刚称这只海龟叫做海兄弟。”
于金鼓:“海兄弟也好,海将军也好,这都是对这种蠵(xi,第一声)龟这种灵兽的尊称,蠵龟与其他海龟不同,它们可入海过千米而不换气,时常出没于最深邃,最神秘的海域当中,在海龟一族里最通汪洋灵性,但其数量稀少,行踪诡秘,故而很难能在海上遇见这种灵龟。”
“虽说这只龟能在三角区出没也算是它生活的常态,但我们能遇见它,可以说比中彩票还要幸运,因为蠵龟是一种懂得报恩的动物,我们之前帮它清理了其身上的藤壶,这对它来说就是一种恩惠,所以当我们将它重新放归大海之后,它自然会帮我们担负起领航的任务。”
有了于金鼓和杨显的鼓励,我们在场想其他人心中也算踏实了不少。本以为有了大海龟的指引,离开南海三角区应该不会用太久,怎料,我们的渔船这一追便是一个晚上,疲倦不堪的我们只能拖着各自身子,先回到床上倒头大睡。
好不容易才忘却掉耳边的动静,刚进入梦乡,几声急促的敲门声便无情的打破了我脑海中那初露形状的梦境。绷紧许久的神经促使我立马从床上蹦起身,于金鼓沉着脸打开宿舍门,看到黄老虎激动的冲我们说道:
“岛,那是一座岛,真没想到那么快我们就到了!”
“到了?!”
我猛的窜出宿舍,跟着众人一块儿快步跑往船头跑去。
刚到船头,便看到老李在小李桃的搀扶下,早早就已经来到了甲板上,我赶紧走上前去对其问道:
“老李,这里真的就是龙宫岛吗?”
老李没说话,我看他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的望向那座即将抵达的海岛,脸色渐渐变得困惑起来。
“别过去。”
说话的,是小李桃,只见她双手紧紧揽着老李的左手,自己的半个脑袋都埋在了老李的身后,似乎对眼前的海岛十分抗拒。
眼看海岛的轮廓逐渐清晰,点点灯光就像一群飘在海岛上的萤火虫,在海雾的撩拨下,忽亮忽暗的闪动着。小李桃浑身颤抖的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老李的后背上,压着嗓子沉闷的喊道:
“不要过去!”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填满我的心扉,看着小李桃如此抵触渔船接近海岛,我连忙转身冲驾驶室方向跑去。一进入到驾驶室,我便一把拉住站在金船长身旁的南宫藜,并对她说了小李桃的反应,南宫藜与金船长彼此对视了一眼,遂叫停了船只,打算派几个人先登岛查看一下再说。
“咱们的物资快用完了”,金船长神色担忧的对我说道:
“若是再不补给一些东西上船,即便是我们去到了龙宫岛,恐怕也很难开回口岸。”
我:“船长,照你的这么说,你觉得这座岛上有补给物资的地方?”
金船长指着雷达上的地理坐标,说道:
“按照预定路线来看,我们需要花上两天的时间绕过三角区才能到达补给站,但由于我们刚刚直接从三角区横穿而过,这大大缩短了渔船的航线路程,且根据坐标,我们的确是已经提前到达了能提供补给的白鸥岛。”
我朝驾驶室的窗外看去,老李依旧痴痴的站在甲板上,小李桃紧紧的抱着他,似乎在阻止老李靠近白鸥岛,看到这一幕,纵使我已经得到了船长对海岛身份的确认,但心中却始终对前方的海岛有些不信任。
“这样吧”,我跟南宫藜说道:
“我带几个人一块儿坐快艇先登岛看看,在确认海岛是安全的之后,再通知你们靠岸,如何?”
南宫藜点了点头:“可以,那我跟你去。”
我:“不用,你跟金船长都要留在船上,船长是主心骨,有他在,不管船上的人有何意见,他都能镇得住,而你,你可是杜小姐,这艘船的金主爸爸,所以你留在船上,船员们才会安心。”
尽管南宫藜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三个字,但她也不得不认可我的看法。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带上方奇、杨显和毒沐阳以及于金鼓一同坐上快艇登岛。
岛上的确有个码头,从码头上下船,我们五人揣着各自的手电筒在码头周围照了又照,却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很奇怪,此时我的嗅觉就好像失灵了一样,任由我如何调动体内龙息,可就是闻不到除了海腥味儿以外的任何气息。
顺着码头往前看,修建在远处山坡上的一层层楼房内,此时灯火阑珊,我们五人见状便加快速度脚步朝山坡走去。
不知怎么,越往山坡上走,我的心就越慌,不只是我,队伍里的其他人也都先后出现个心慌意乱的情况。
“这感觉很奇怪”,方奇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说道:
“这里的石头,怎么这么枯燥,这都第三块儿,还是啥也探触不到。”
毒沐阳:“是很怪,这里的海风,咸腥得厉害,但明明风力并不大,怎么会吹来这么重的气味儿?”
我:“先上去再说吧!”
其实奇怪的事情早就不止于此,最明显的就是这座岛上虽然每栋房子的窗户里都亮着灯,但至今我们也每看到一个人,且作为一个船舶补给站,或多或少,这里都应该有个对外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处才对,可从码头到山坡上的路,这里的一切看着都很古旧,螃蟹肆无忌惮的在路边横行,大量的藤壶和各种贝类自由的生长在脚下的阶梯周边,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的唯一居民。
在阶梯上走了十来分钟后,我们终于上到了山坡上的第一层,这里的楼房在近看之下更让我们困惑不已。只见眼前的一栋栋二层小楼,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门窗破损,方奇随时推开临近一座房子的大门,我们看到屋子里的家具早已腐朽,但从储物柜、茶几和饭桌上摆放着的茶具、碗筷、杯子的样式上,我们勉强能辨析出这些物品基本上都属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产物,有些还带着明显的南洋格调。
“这里怕是早就没人了吧!”
方奇在检查了第三间屋子的客厅出来之后说道。
毒沐阳:“但为什么这些屋子全是二楼亮灯啊?”
“不对,看久了倒不像是灯光。”
杨显抬头看着所有房屋二楼上的灯光分析道:
“你们看,这些光一直在抖动,从颜色上看,既不像电灯,又不像煤油灯或者蜡烛,更没有任何油质燃烧的味道出现,这也太蹊跷了吧!”
“上去看看!”
我转身走进第四间屋子,拿着电筒,跑上了楼梯,海岛村落,房子基本上都是由凿下来的礁石砌成,看着既古朴又富含特色,再加上这里的房子修建年代距今已经相当久远,致使其墙面的腻子和油漆都已基本脱落干净,露出来的礁石上还镶嵌着各种海洋贝类的躯壳,有的甚至还印着三叠纪时代的三叶草和菊石化石,如此稀奇的建筑,我到还是头回欣赏到。
穿过狭窄的楼梯间,我寻着光亮小心翼翼地走上屋子二楼,这栋房子占地面积并不大,二楼充其量也只有三十平左右,简简单单的两个房间的门缝里都透着同样的淡黄色亮光,从窗外吹进来的海风把其中一扇房间门推得紧紧地,我扭了扭门把手,发现门没锁,便上前直接将门推开,而房间内的景象吸引住了我的视线。
只见在一个十来平的房间里,靠着两侧墙边,分别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除此之外,没再有任何人造物品存在,至于那让我们疑惑不解的光源,则来自书桌顶上的天花板一角,竟然挂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干尸。我眯着眼,看到干尸浑身发黑,其两侧修长的双手被人用棺材钉给死死地钉在了墙体之中,尸体的上半身生理结构于普通人无异,密而长的暗红色头发顺着头顶一直延伸至腰下,而其下半身却没有长着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满了鳞片的鱼尾,且这鱼尾末端看着不像鱼类,这两头扁平分叉的结构,让我感觉更像是海豚的尾部。
鲛人,沧海月明珠有泪,指的正是南海鲛人泪生白珠的奇异景象,其实从踏上去往南海的航程开始,我在心中对鲛人就有着小小的期待,毕竟,在这一年多的历程里,我也算是开了眼了,各种传说中的的生物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所以我也早已预感,兴许在南海,还有机会能见到鲛人这种被记载于多本古籍当中的神秘生物,可即便心里上已经有了准备,但还真是没想到,这种生活在大海里的人形异虫,有一天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我的眼前。
在扫视了一眼周围,确认并无危险之后,我踮起脚尖,爬上书桌,试图朝鲛人凑近一点以看个仔细,结果我刚爬上书桌,就听见从身后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喝止声:
“别瞎动,赶紧下来!”
我转过头,看见于金鼓正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手一直在朝我划拉着,紧张的示意我走到他那边,于是我从书桌上跳下来,边走向房间门口边对他说道:
“怎么了,我知道,鲛人嘛!”
“你知道个屁!”
于金鼓拽着我的一边胳膊,用力将我拉到他身后说道:
“你仔细看,这具鲛人干尸的小腹有明显凸起,这说明它生前已怀有身孕,再有这光源,看着是在其肚脐眼的位置上发出的,看来它在死后又被人点了天灯,从目前所看到的两种线索结合分析,这应该是一种罕见的养尸术。”
“你们两个快下来,赶紧的!”
杨显在窗外边大喊道。
我跟着于金鼓麻溜从二楼窜出到屋子外,看见杨显和方奇、毒沐阳三人正紧张的站在路中央,他们的眼睛紧盯着这一排排屋子二楼窗内的淡黄色亮光,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东西。
“你们也看到了吧?”
杨显问我和于金鼓道。
我:“看到了,一盏鲛人天灯。”
杨显用电筒光来回扫射着众人眼前的一栋栋石头房子二楼说道:
“这些屋子里都有,这看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刚刚说那是鲛人天灯,其这种法实并不准确,我祖上存有一批关于海上术法的相关古籍,其中一本书籍里记载有一种邪门阵法,名为六甲鬼鲛阵,这种阵法的具体细节书中并未细说,布阵的大致手法,是取怀有身孕的活女鲛,用棺材钉将其钉在一个空间里的生门位,再以萃了特质毒素的朱砂日夜喂养之,直至其慢性死亡后,任由海风将其肉身吹干。”
“这世上大部分生物在孕育之际,都会在长出一头两手两脚之后,从尾椎再长出一根尾巴,以取母体阳气,是为六甲,布阵者正是要取这种胎形的鲛人之胚,母体死后,海风在带走其肉身里水分的同时,还会在体内分泌一种鲛油,这种鲛油会逐渐将胎儿所在的胎房填满,胎儿在鲛油经年累月的沁润之下,最终会玉化成为一颗有灵性的内珠,是为珠魅,然后剖腹取之,将珠魅研磨成粉,抹于体表后,据说有着返老还童的功效。”
“那还等什么,赶紧拿点儿回去啊!”,一听说珠魅有返老还童的奇效,爱美的毒沐阳立马有些蠢蠢欲动。
杨显摇摇头:“鲛油含有剧毒,且对活物肉体具极强的渗透性,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冷光正是这种油从鲛人尸体上的肚脐溢出之后,遇到空气所产生的现象,虽说鲛油本身也是一种万年灯的好材料,但若我们直接用手触碰,那我们都得在这儿玩完。”
毒沐阳用手推了一把站在她身旁的方奇,不甘心的对其说道:
“方大头,你不是抟气术高手嘛?赶紧的,上去试试啊!”
方奇一脸嫌弃的斜了一眼毒沐阳:“我从不轻易对自己不了解的毒施展本领,万一有个万一,下半辈子你养我啊?”
“切!”,毒沐阳闷着个脸背对方奇冲杨显继续追问道:
“就没什么法子可以在避开鲛油的情况下剖出珠魅嘛?”
杨显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有是有,据说戴上用巨鳌的皮做成的手套,就可以彻底隔绝手部皮肤沾染上鲛油,只是……”
杨显耸了耸肩道:
“鳌可比鲛人罕见多了,再说了,鳌是出了名的海中烈兽,即便是有机会碰着,咱们这些人里边又有谁有这本事,能从它身上扒一层皮下来?”
“你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一脸闷气的毒沐阳调头就往我们来时的路走去。
既然这里并不是预计中的补给站,那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往山坡上继续前进,趁毒沐阳还没走远,我们连忙跟上她打算一块儿离开这里回到渔船上再说。
好在这里的阶梯并不斜,只要多走几步就能下山,可当我们走完通往山下的最后一级台阶时,拿手电筒一照,发现大伙儿此时竟又回到了山坡上,还是那一排石头小屋,还是我和于金鼓才走出来的房子大门前,就好像我们从未离开过这里。
“这不是幻觉吧?”
方奇警惕的向杨显问道。
杨显略有犹豫的摇摇头:“我觉得……应该……不是吧……?”
毒沐阳:“什么叫应该啊?你总不能说咱们是遇到了鬼打墙了吧?”
“再走一遍试试!”
说着,我便带头又一次往下山的那段楼梯走去。
一次,两次,三次……
我们就这么在山坡的阶梯上走了五次,无论我们是加速脚步还是故意放慢步伐,亦或是直接沿着阶梯旁边的山崖爬下山,都无法改变路程的最终的目的重新返回到山坡上那一排小屋的路口。
无奈我们只好暂时先放弃这种莫比乌斯式的折腾,选择原地坐下休整休整再说,杨显站在山坡朝停泊在离码头不远处的渔船望去,就这样,他沉思了很久,当又一波咸腥的海风吹到他的脸上之际,杨先突然眼睛一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急火燎的转身对我们说道:
“还记得老李之前对我们说的那句话吗,船上还有东西,我想了又想,也只能得出一种结论,老李说的那东西,应该不是单指在我们的渔船上,更确切的说,是指在我们的身上!”
杨显的话可为啥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迅速从路面站起身,回应他道: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们身上,现在有什么东西?”
杨显抿了抿嘴,说道:
“就目前来说,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们现在的遭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