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睁开自己的眼睛,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自己,胸口闷得难受,浑身都在冒汗,尽管我深知眼前的一片迷雾其实是个梦境,但说什么也醒不过来,而迷雾当中,我看到有个影子一直在我的视线当中徘徊,同时,有一个怪异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着,好像……是在跟我说话……
深吸一口气,我一拍床板,猛然坐起身,填满在肺里的空气随着我的苏醒而缓缓从口里吐出,一阵心慌过后,我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嗯,有点疼,这才应该是醒了。
本以为我刚刚的动静会吵到大伙儿睡觉,但转头一看,发现宿舍里的各位都早已从梦中醒来,几个船员正在穿衣服,准备跟值夜的伙计倒班,杨显也跟我一样正坐在床上,看他那一脸疲倦的模样,显然也没睡好,于金鼓虽然也醒了,但他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连睡眠质量最好的方奇,此时也正发着起床气从床上坐起身。
早上大伙儿都没什么胃口,吃着的咸鱼送米粥也是寡淡无味,我默默抠了抠手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连续第五天晚上出现鬼压床了。看着眼前各位的脸上都挂着一对黑眼圈,显然也是没睡好,大伙彼此简单的聊了聊,得,这一聊才知道,除了老李以外,包括小李桃在内,所有人这几天接连在夜里睡觉的时候都发生了鬼压床。
上船之前,杨显在港口附近的市区里抓了一些药,恰好可以给大伙儿熬一些安神补脑的药汤,只是这几天下来,药是喝得差不多了,但依旧在睡着之后连续出现了鬼压床,对于这种算不上是病,却又十分影响精神的事情,杨显也表示了无奈。
“会不会是那上了船的东西搞的鬼?”
方奇打破饭桌上的沉默说道。
其实他这话也是我们在场所有人所怀疑的,因此方奇话音刚落,许多船员都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
“我早就说过不该去什么龙宫岛!”
“肯定是前几天那艘鬼火船在作祟!”
“这下可好,为了给孙子赚点学费,连命都快搭上去了,哎~”
……
就在负面情绪大幅度在船员之中传播开来之时,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喝止了船员们的抱怨。
“不就是鬼压床吗?咱们可都是在海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了,至于为了这点儿事情就认怂吗?!”
说话的,是先前给小李桃捞海蜇吃的老水手,我跟金船长打听过,这个老水手姓黄,为人看着莽撞,实则办事向来是粗中有细,因此在船员当中威望挺高,大伙儿都叫他黄老虎。黄老虎将手中的筷子朝饭桌上一拍,在坐的船员们顿时都封住了自己的嘴,大副杜安好见状赶紧向金船长试了试眼色,金船长站起身,对各位船员说道:
“大伙儿都是鸿鹏航运的老员工了,我们跟着鸿鹏航运闯荡的几十年,想必应该都受过杜家对我们的恩惠,这次出海,我和杜小姐明确跟你们说过此次航程所存在的危险性,价格也是你们自己开的,我和杜小姐可从没强迫过你们什么,如果你们真觉得不想干了,那行,价钱我们是按日开的,再过两天,渔船会经过一个补给站,你们谁想下船,我随便你们,等我们办完事儿返航之后,杜小姐自然会在你们的卡里打上一笔你们该得的报酬。”
金船长的话,语气看似平淡,可字里行间却无不透着威严,其短短几句话过后,在座是船员们没有一个人再敢抱怨一声。
其实鬼压床在医学上的术语叫做“睡眠瘫痪症”,究其原因,诸位看客可以自己去查,其本身并没有太多的神秘色彩,至于我们为什么集体发生这种现象,我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前几天的鬼船遭遇致使大伙儿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此次航程在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一种危险的心理暗示,而听到老李的提醒之后,促使大伙儿积压在各自内心里的恐惧催发一场群体性癔症的出现。
又是几天过后,海面上没再发生什么怪事,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好,风浪相对与刚出海那时,更是平静了许多,只是鬼压床的现象,依旧还在折磨着我们,以至于有不少船员干脆选择熬夜不睡,或者少睡来避免这种甩不掉的怪异现象。可是远洋航行可不像在工厂里值夜班,南海海域更是情况复杂,那些看不见的潜在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船员们如果没有一个好精神,难免导致渔船在航行当中出现意外,因此,金船长和杜大副每天晚上都要通过巡查宿舍的方式来强行命令船员们老实睡觉。
说来也奇怪,大伙儿在鬼压床的折磨之下,基本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唯独老李却还是那么精神,自从上了船,老李看着可比我们正常人还要理智,这些天若不是他对船员的及时指点,我们怕是早就已经迷失在茫茫大海之中了。
先前说过,渔船越往南前进,海上的气温就越高,即将到达西沙群岛之时,我们平日里基本上都只需要穿一件衣服,其实天气热也有好处,那就是活动自在很多,卸下一身负重,趁着天气好,在甲板上晒晒太阳,再吃两口刚捞上来的海鲜,悠哉的日子多少也缓和一些人群当中的紧张气氛。
傍晚过后,又到了小李桃带着老李叫魂的时间,这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了,起先我们对此还有些兴趣,可时间一长,大家也就见怪不怪,反正也是晚饭时间,大伙儿就着虾蟹,看着老李父女,也全当解闷用。
等到小李桃叫魂结束后,大伙儿也已经吃饱喝足,今晚的海风格外轻柔,温暖而湿润的环境更是有效的起到了催眠作用,只是不知为何,我的耳朵里总是回荡着一直金属敲击的声音。
“是哪里出故障了吗?”
南宫藜看向刚刚忙完,才走来吃饭的于金鼓问道。
于金鼓:“是出了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刚刚已经解决了。”
方奇:“既然已经解决了,怎么还有这种‘哐啷,哐啷’的声音?”
“有吗?”
于金鼓剥着一只虾说道。
“有啊!”
我跟着大伙儿异口同声回应他。
于金鼓放下手里的虾,“嘘”声制止在场所有人说话,紧接着,一阵阵金属敲击声开始在我耳边放大。
于金鼓站起身,在一通抓耳挠腮过后,他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啊?再说了,那点儿故障,就算是我没修好,可那也不至于产生出这么大的动静儿吧?!”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老李站起身走到围栏边,他把目光投向天空,此时正值黄昏,晴朗无云的苍芎之上,点点星辰在晚霞的映衬下初放光芒。老李看着天上的星光,嘴里振振有词的说道:
“我找一下……找一下就好……”
出于好奇,我和方奇走到老李身后,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晚霞边缘的几颗繁星。
“估计他在试图通过寻找星宿来给渔船导航”,杨显走过来跟我说道:
“观星术,至今还是很有用的,永乐年间,跟随郑和下西洋的一名水师在回国后曾创作有一本航海科普类着作,名为《顺风相送》,数百年来,此书一直都是古代海民们下海谋生的重要生存指南,其中有载,‘北斗出在丑癸,入在壬亥,华盖在癸,入在壬’,这便是航海观星之法,若是能配合上角度精准的牵星板,那航海之时,夜里天气晴朗便能根据口诀准确定位航线。”
“老人星!在那儿,就在那儿!”
老李激动的指着天上一颗偏向南边的星星喊道。
于金鼓走进老李身旁看了看天空,随即点头赞道:
“嗯,的确,以我们现在渔船航行的位置,恰好可以通过北极星的低仰角、南十字星座以及船底座的老人星来校准航线。”
老李推开围观他的人群,拉着小李桃的手就往驾驶室方向跑去,南宫藜见状则急忙起身追去,不久之后,渔船便开始调整了一下航行方向。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依旧没怎么睡好,整整一晚上,那种怪异的敲击声就没停歇过哪怕是一小会儿,本来就鬼压床的大伙儿这下又多了一种让人闹心的噪音打扰。在众人的反馈之下,杜安好大副只好带着几个有经验的帮手配合于金鼓在渔船上进行了一次全面地毯式设备排查与检修,而我和方奇、杨显、毒沐阳他们也没闲着,彼此都动用了些许内息,用感官在渔船是里里外外都给好好的探了一遍,但无论是于金鼓他们,亦或是我们三人,最终都没有发现这种声音到底是源自何处?
当天中午,金船长突然召集大伙儿到甲板上,他语气严肃的告诉了大伙儿一个坏消息,说是我们从昨天开始,直到当下,渔船都在附近的海域没出去过,而驾驶室里的设备也由于不明原因而失灵。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慌乱起来,本就不安多日的心再次变得躁动万分,其中一些船员开始围到老李身边,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抱怨其瞎指挥,这才导致渔船进入了三角区。
“三角区?什么三角区?”
我问于金鼓道。
于金鼓:“三角区,这是一位美国亚利桑那大学的学者在其出版的书中提出的一种神秘地域分布,他认为在地球上存在着十二处神秘三角区,南北半球各有五个,南北极各一个,其中以加勒比海附近的百慕大三角和日本本州南部的龙三角最为出名,据说,在这些三角区内经过的船只或飞机等,时常会出现设备失灵以及无端失踪的情况,因此这些地方也被称作‘魔鬼三角区’。”
“其实人们有所不知的,是在南海海域也存在着一个三角区,在地图上西以香港为基点,东以台湾为基点,南以菲律宾吕宋岛为基点,彼此相连,就会得到一个面积约十平方千米的三角海域,这就是南海魔鬼三角。”
于金鼓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在看了一眼栏杆外渐渐翻起大浪的海面,然后继续说道:
“一九七九年五月,菲律宾马尼拉一支海岸防卫队突然收到登记在其国籍的货轮‘海松’号的紧急讯号,说是该货轮在,台湾以南,吕宋岛以北的海域突然遇险,随即该防卫队便失去了与‘海松’号的联系,事后,有关部门对该货轮进行大规模的搜救行动,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该货轮的任何可疑踪迹,而在其船上的日籍和菲律宾籍船员也就此杳无音信。”
“接着同年十二月,在‘海松’号失踪的同一海域,一艘从马尼拉开往台湾的‘安吉陵明’号也同样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失踪,到了一九八零年,一艘重载千吨,设备先进的货轮‘东方明尼’号货轮在香港至马尼拉之间海域在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之后,便失去了联系,从一九七九年五月到一九八零年二月,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片区域就出现了三起货轮神秘失踪事件,从此南海魔鬼三角区便此在航海行业的人们眼中,成为了闻之胆寒的存在。”
我看着正被船员们围攻的老李,其目光依旧呆滞,对于船员此起彼伏的指责,他无动于衷,只管紧紧依靠在小李桃身旁,任由小李桃吃力的将试图攻击他的船员们奋力的一个个推开。
“你们有完没完了!”
黄老虎大步走到人群中,他用力的左右推开那些准备围殴老李的船员,然后站在小李桃身前,冲着船员们大声呵斥道:
“出海的时候我们大伙儿可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本来就是去一个危险的地方,遇到困难那是难免的事儿,我就你们一句话,你们谁曾经和老李一样,能从龙宫岛那边毫发无损的回来过!”
“可是他是一个疯子!”
其中一个船员在人群中大声喊道。
“我没疯!”
老李突然过了神反驳道:
“跟着老人星,就会到这儿,这片海域,我们一定能闯过去!”
“疯子!”
“你就是疯子,想带我们一块去送死!”
“就不该听你这个老疯子的话!”
……
“够啦!”金船长走到人群当中,他一句话,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海浪声虽大,但也难掩我们耳边的金属敲击声。
金船长让杜安好拿来纸和笔,随后他闭上双眼,就这么站在原地待了整整十分钟,睁开眼睛之后,金船长便在纸上点点横横的写了几分钟,然后他将纸张朝我们亮了出来。我们看到在那张纸张上,金船长用铅笔画了几行符号,这些符号都是由几个点,还有几条横线所组成,同时他还在这些符号末端各写上了一个英文字母。
“摩斯码”,金船长解释道:
“年轻那的时候曾经跟一个外国水手学过一点儿,太久时间没用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听这声音的节奏,其实就是一串摩斯密码的信号,而每一段这些信号,就代表着一个英文字母,连起来读就是……”
“we're still down there。”
南宫藜看着金船长手中的纸张读道。
我:“我们……我们什么来着?”
“我们还在下面。”
站在一旁的杜安好大副翻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