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的汽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盘旋而上。
他刚从小镇返回，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陈寿根那走调的“红米饭南瓜汤”和李维失踪的疑云。
突然，前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老旧的带棚卡车横在公路中央，烟尘四起。
陆阳踩下刹车，车子在雪地里打了个滑，堪堪停住。
他眯起眼睛，看见几名身穿中山装的男子从路边冲出。
他们手持驳壳枪，迅速控制了带棚卡车。
其中两人动作粗暴，直接从车上拖下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着考究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她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陆阳认出那是军统特工，他们身形矫健，显然训练有素。
女子赫然就是一份秘密档案中提到的日本女谍。
陆阳推开车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挤出人群，他衣衫褴褛，神色慌张。
“长官，您怎么会在这？”男子盯着陆阳，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陆阳认出他就是前些日子被他追击的小偷，后来被他放走的那个。
“你管得着吗？”陆阳声音冰冷。
一名军统特工走上前，他身材魁梧，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善。
“陆少将？”特工的声音带着质疑。
“我是。”陆阳言简意赅。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特工紧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陆阳心中涌起一丝不悦，他讨厌这种被人审视的感觉。
他解释自己正在执行秘密任务，顺道经过此地。
特工的脸色稍缓，但眼中依然残留着一丝狐疑。
陆阳感到后背一阵灼热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
他不动声色地转头，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
那些围观的百姓脸上挂着好奇、恐惧、或者麻木。
但他感觉到那道目光与众不同，它带着一种深沉的仇恨与探究。
陆阳心头一震，这目光让他联想到多种可能。
也许是那些对日谍心怀仇恨的抗日义士。
也许是隐藏在人群中的红党地下党。
又或许，是日谍的同伙，在暗中观察军统的行动。
这个突如其来的遭遇，让陆阳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他必须尽快洗脱潜在的罪名，并且找到那道目光的源头。
陆阳走到警长张德全面前。
“张警长，我需要你帮个忙。”陆阳的声音低沉。
张德全敬了个礼：“陆少将，您吩咐。”
“这辆带棚卡车上的乘客，一个都不能放走。”陆阳说。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张德全。
“把所有乘客的身份都给我查清楚，一个不漏。”
“特别是那些神色异常，或者眼神游离的，重点盘查。”
“我怀疑人群中藏着不该出现的人。”
张德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陆少将，保证完成任务。”张德全立刻部署起来。
陆阳知道，这是他锁定威胁来源的第一步。
他必须在敌人发觉之前，将他们揪出来。
因为，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
他不能容忍自己成为棋盘上被动的那一个。
夜色再次降临。
陆阳带着张启山，再次潜入陈寿根租住的二层木楼。
烛火摇曳，老木匠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沧桑。
陈寿根的屋子依旧是那般简陋。
一张木床，一个旧柜子，一口装米的大缸，以及那个散发着酸咸味的泡菜坛子。
陆阳的手电筒光束在屋内移动，他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细节。
糙米、红薯、未起花的泡菜坛，一切都与他上次来时无异。
这些生活痕迹，与他记忆中那些日本特务的生活条件截然不同。
一个享受着日本情报机关经费的特务，不该如此拮据。
陆阳心中确信，陈寿根绝非日谍。
他甚至隐约猜到，这个木匠的“异常节俭”，也许指向另一种身份。
红党地下党。
但这个念头，他并没有深究。
毕竟，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到真正的日谍。
他迅速将房间恢复原状，抹去所有来过的痕迹。
在离开前，他没有按约定通知张启山。
张启山还在门外焦急地等待，他知道老人可能会被房东发现。
陆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对所有人，都抱着一种骨子里的不信任。
特别是那些被他胁迫的人。
他悄无声息地从窗户原路返回，顺着楠竹下到地面。
楠竹被他放回原处，仿佛从未被动过。
他回到汽车旁，李维的车依旧空着。
陆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李维的失踪，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没有时间去理会张启山的尴尬，也没有心思去想李维的去向。
他必须加快脚步。
第三十章：暗流涌动
陆阳辗转调查其余嫌疑人。
他发现带棚卡车上那个钱包失主，名叫赵德发。
赵德发报案时，对钱包里丢失的财物语焉不详。
他声称只丢了些小钱和几张不重要的票据。
陆阳嗅到一丝不对劲。
一个钱包被窃，主人怎会如此平静？
他派人秘密调查赵德发的背景，发现此人与一处日谍窝点曾有过密切联系。
这个线索，让陆阳心中警钟大作。
赵德发的身份，与日谍窝点关联存疑。
难道，他也是日谍的同伙？
就在陆阳紧锣密鼓地调查之时，山城突遭日机轰炸。
轰炸持续了数个小时，城区硝烟弥漫，哭喊声不绝于耳。
这次轰炸，让军统与日谍的博弈白热化。
它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是某种掩护。
陆阳趁乱带领特工队，迅速前往布衣街和天灯巷。
这两个地方，正是情报显示日方情报中转站最活跃的区域。
在布衣街的一处裁缝铺里，陆阳发现了一批隐藏在布料下的微型收发器。
这些收发器做工精巧，显然来自日本本土。
他又在天灯巷的一家米铺后院，发现了一本被烧毁一半的密码本。
密码本的残页上，隐约可见“夜莺”的代号。
“夜莺”这个代号，陆阳曾在一份绝密档案中见过。
那是日本特务机关在中国西南地区培养的最高级情报员。
正当他准备深入追击时，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是他的上级命令，要求他立刻撤离，优先支援轰炸区救援。
陆阳感到一阵无力，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错失追击的最佳时机。
他的身份，此刻成了他最大的掣肘。
军统少将的身份，意味着他不能随意行动，必须服从命令。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线索从指尖溜走。
但“夜莺”和“山字堂五爷”的线索，却逐渐交织在一起。
之前的情报曾暗示，山字堂五爷与日谍有勾结。
现在看来，本土黑帮与日谍的勾结，远比想象中更深。
这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陆阳返回区部时，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他得知，那个在公路被捕的日本女谍，竟然咬舌自尽了。
陆阳的心猛地一沉，这让他回想起小镇上那个“死而复生”的陈寿根。
难道，这又是某种障眼法？
法医报告显示，女谍齿间藏着一张微型胶卷。
胶卷洗印出来，赫然是滇缅公路的详细布防图。
这份情报的价值，足以让整个军统为之震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天灯巷传来紧急消息。
疑似“夜莺”的学生装女子，与一名戴礼帽的男子现身。
陆阳立刻部署伏击，他亲自带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天灯巷。
小巷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陆阳示意特工们隐蔽，他自己则潜伏在巷口的一处废弃报亭后。
月光穿过狭窄的巷道，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学生装女子和戴礼帽的男子并肩走来，他们低声交谈着什么。
“动手！”陆阳一声令下，特工们从阴影中冲出。
然而，就在特工们冲出的瞬间，戴礼帽的男子突然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伸手，似乎想从怀里掏出什么。
“别动！”陆阳大喝一声，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男子。
男子却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他口中吐出黑色的泡沫。
男子服毒自尽了。
陆阳冲上前，一把夺过男子手中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记录着一些晦涩的数字和符号。
但在其中几页，清晰地写着“山字堂五爷”和“吴克杰”的名字。
陆阳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吴克杰，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他是军统内部一位位高权重的老特务，与戴笠关系匪浅。
这个发现，让陆阳意识到，日谍的触角，已经深入军统内部。
这不仅仅是日谍、红党、黑帮的混战，更牵扯到军统内部的叛徒。
他似乎听见背后有风声。
后背那道灼热的目光再次袭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它像一个无形的审判者，在暗中注视着他。
陆阳猛地转身，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小巷。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日谍、红党、军统内鬼与黑帮的四重漩涡之中。
而那个熟悉的身影，或许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吴克杰。”陆阳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陆阳悄无声息地从项木匠的住处离开。
他轻巧地翻过院墙。
月光洒在他身上，拉长了身影。
他心中暗自感叹，项木匠的房东真是“傻劲”十足。
居然真信了他那套胡编乱造的“查户口”说辞。
陆阳回到停在巷口的汽车旁。
车门打开，陈光坐在驾驶座上。
陈光搓了搓手，呵出一团白气。
“陆哥，下一个去哪儿？”陈光问道。
陆阳坐进副驾驶。
“槐花巷。”陆阳说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
“找一号目标，那个女人。”
陈光接过地图，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辨认。
汽车发动机启动，轰鸣声打破了小巷的寂静。
车轮压过雪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阳靠在椅背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项木匠那简陋的屋子。
糙米和红薯，还有那坛清澈的泡菜。
那些细节都指向一个事实，项木匠并非日谍。
陆阳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份名单，看来得重新审视了。
汽车在夜色中穿行，很快驶入槐花巷。
这里房屋密集，小巷错综复杂。
陈光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汽车。
“陆哥，就是前面那间。”陈光指着一栋二层小楼。
陆阳下车，他动作轻盈，如同黑夜中的幽灵。
他避开巡逻的更夫，悄无声息地潜入目标房屋的隔壁。
这是一间空置的柴房。
陆阳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简易的听筒。
他将听筒的细口插进两堵墙壁的缝隙。
耳朵贴在听筒的另一端。
隔壁卧室里传来低沉的争吵声。
男人粗鲁的声音率先响起。
“你今晚去哪儿了？”男人的声音带着怒气。
“这么晚才回来，老子还以为你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我去警察局了。”女人说道。
“警察局？”男人重复了一句。
“你去警察局干什么？”
“他们盘问我，说我可能跟什么日本特务有关系。”女人解释道。
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日本特务？”男人说道。
“我看你是去勾搭什么野男人了吧。”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你在家里勾三搭四。”
“我没有！”女人反驳道。
“你没有？”男人声音变得更加尖锐。
“你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心虚？”
“你别胡说八道！”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以为我愿意去警察局吗？”
“他们问我关于项木匠的事情。”
项木匠？陆阳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两个案子还有联系。
“项木匠怎么了？”男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女人带着哭腔说道。
“他们就问我是不是经常和项木匠接触。”
“还问我家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说都没有，他们才放我回来。”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个败家娘们儿！”男人骂道。
“家里这么久，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子在外面被人笑话。”
“你明天去医院。”男人命令道。
“去哪儿？”女人问道。
“去找军医。”男人说。
“问他怎么才能怀上孩子。”
“再不给老子生个娃，你就给老子滚出去！”
陆阳收回听筒，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女人，显然不是什么日本特务。
她只是一个被家庭问题和意外盘问困扰的普通女人。
陆阳在脑海中的嫌疑人名单上，将一号目标女1的名字划掉。
他意外发现这个女人的私人困境。
他想，也许可以将这个“意外收获”透露给陈光。
算作给他一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