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小子瞅着他那样，嗤笑一声：“要不你别玩了大哥，我瞅你这哆嗦样，一会儿别再吓出心脏病来。”
老刘梗着脖子回了句：“你玩牌就玩牌，话咋这么密呢？”
刘生平瞪着对面：“咋的？我没下钱还是咋的？你下钱来，干就完了！我还怕你吓坏了！”
话一说完，牌局“叮叮当当”就开干了。
老刘脑瓜子直冒汗，心里头又潮又澎湃，激动得不行——这么大的局子，心脏“咕咚咕咚”“扑咚扑咚”跳，自己都能听见。
这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手里抓着一对圈，已经跟了两道：对面扔五十，他跟着踢五十；再扔五十，他又硬着头皮跟了五十。掏钱的时候，手哆哆嗦嗦的，钱都快捏不住了。
到了第三道，就剩最后一张公牌没亮了。
他哪玩过这么大的局？脑子多少有点短路，跟刚才劝孙勇那股劲儿完全不一样了。
心里瞎琢磨：“都跟到这份上了，还差那百八十块的？”可又怕对面手里有大圈，不然人家不能这么硬气地踢钱，打工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阵仗啊。他在那儿磨磨蹭蹭，对面不耐烦了：“你寻思啥呢？跟不跟啊？”
“我琢磨一下子……”老刘还在犹豫。
“多大个局啊，你能琢磨到天亮？”对面嗤笑，“行了，我不等了，扣了！”“叭”地把牌扣在了桌上。
等其他人把牌一亮，对面还真就一张圈！老刘心里“咯噔”一下，“啪”地拍了下脑门，肠子都快悔青了：“就差这一把啊！哎呦我去！” 心里头憋着股劲：不行，下把必须干，必须捞回来！
从这时候起，老刘彻底没了章法。不管抓着啥牌，都觉得自己能赢，结果呢？碰着人家三联，他手里牌不够大；底注明明能拿下来，却怕人家诈底，不敢赌；心里念叨“总他妈炸我底，这次我抓把大的肯定能赢”，结果自己抓了三联，人家直接亮四联。
这就是玩牌的邪乎劲儿——一旦手气背了，就彻底完犊子，俩眼一摸黑，怎么打怎么不对。啥节奏、啥路数全没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乱干！可这种情况下，他能赢吗？
越打越冒汗，不到一会儿功夫，孙勇借他的三千块钱就干没了。
别说脑瓜子冒汗，说句难听的，裤兜子都湿了，裤衩子全湿透了，连脚心都在冒汗。
这时候脸抽抽巴巴的，老难受了，那股子憋屈劲儿没处撒。
孙阳在旁边瞅着，赶紧说：“大哥，你钱干没了？没事儿，我再给你拿，还有！”
刘生平自己心里还有点数，瞅着桌上剩下的筹码，耷拉着脑袋说：“不干了不干了！对面都笑我呢，收了三千块钱就锁手，刚才还吹牛逼呢，这脸丢尽了。”
孙勇在旁边打圆场：“哥们别这么唠，别这么说话。”
刘生平赶紧找借口：“不是，大勇你知道，我媳妇马上回来了，孩子也快放学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你们慢玩，我不玩了。”
说完就要走，孙勇一把拉住他：“行，大哥，我送你出去。”说着就把刘升平从屋里领了出来。
到了外面，刘生平没说话，孙勇先开了口：“大哥，那钱的事儿……”
刘生平赶紧问：“钱的事儿，你看能不能……”
“大哥，钱的事儿我不急，下个礼拜你给我就行。”孙勇说得挺痛快。
“行，那下个礼拜我一定给你！我先回去了啊。”
“走吧大哥。”孙勇摆摆手，看着刘生平蔫头耷脑地走了。
有的兄弟说，这是让人给玩了，是设计好的局。
真不是——人家一点设计的意思都没有，纯纯是刘生平自己上赶着往套里钻，谁让他跟人家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
就说个最简单的道理，你身边肯定碰过这种事儿。
平时你爱打麻将，玩个2块5块的小局，啥断章、败章、猜庆、爆胡，你都挺牛逼，心眼也活，常跟你玩的人啥脾气啥套路，你门儿清，还能拿捏住他们。
可哪天突然让你玩大的，25块100块的局，你一上桌就完了——节奏适应不了，往那儿一坐手就哆嗦。
更重要的是心不狠了，怕输！总寻思：“我操，这一炮下去，得干出去多少？”
你记住，人这玩意儿尤其耍钱，越怕输越输，这话没毛病吧兄弟们？
所以说刘生平这钱输得活该，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玩不了这么大的局子就别硬上，干不过！心理素质这关就过不去——一抓着大牌就喜形于色，恨不得喊出来“来呀，踢我呀”；炸胡的时候又哆哆嗦嗦，那不坑你坑谁？百分之百得让你输。
他就该回去玩那一块两块的小局，在那儿他还是王，还是头子。
可你想想，跟狮子睡过觉的，还能跟狗凑乎吗？玩过十块五十块的局，一块两块的他还能感兴趣？肯定不感兴趣了。
刘生平从孙勇家出来，越想越憋屈，“操操操”连着扇了自己四五个嘴巴子。
啥意思？恨呐！悔恨！肠子都悔青了。这时候的人都这样，深深的自责——老哥，你在外头输了大钱，不也这样吗？
刘生平越想越窝火：自己媳妇儿平时买件几十块的衣服都舍不得，儿子念叨想吃排骨、肘子快俩月了，愣是没舍得买。这点钱都是自己一分一分攒的，十块八块都当宝贝，结果屁大功夫，三千块——小一年的收入，全他妈输没了！他狠狠骂自己：“刘升平啊刘升平，你他妈咋这么没正事！操！三千块钱就这么整没了，我操！”
旁边邻居瞅见他这模样，赶紧问：“大哥，咋的了？遇着啥事儿了？”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闷头往前走。
走到副食店门口，他停下了：三千块都输了，儿子成天喊着想吃排骨，今天必须给买！一摸兜，还有两百来块，直接揣着钱进了副食店。店里人都认识他，老板笑着打招呼：“世明大哥来了？要点啥？”
“排骨，给我来半扇！”
老板一愣：“啥？半扇？世明大哥今天咋了？家里谁过生日啊？”
“你他妈埋汰我呢？我吃不起排骨咋的？”刘升平没好气地说。
“哎哟，您咋还急了呢？马上给你剁！”老板赶紧哐哐剁了半扇排骨，装袋递给他。
拎着排骨往家走，路过马路对面的商店，他突然想起媳妇念叨过的羊毛衫——上海产的，红色的，穿着喜庆，才一百来块钱。
虽说那是媳妇半个月的工资，她念叨归念叨，也没真说要买。今天他一咬牙：妈的，三千块都输了，媳妇买件羊毛衫还能买不起？买！必须买！
他拎着排骨进了商店，指着货架：“那个红色羊毛衫，给我摘下来。”
服务员问：“给多大尺码的？”
“我媳妇一米六五，不咋胖，就是……胸有点大，你看穿啥号合适？”
服务员一听咯咯直笑：“胸有点大？多大呀？”
“反正我俩手抓不下！”
“大哥你可真逗，上手量过啊？行，我给你挑个合身的！”服务员麻利地找好尺码，包好递给他。
刘生平拎着排骨和羊毛衫，乐呵乐呵往家走。有的兄弟说他这是输疯了，其实不是。
这叫啥？这叫物极必反！落差太大了——三千块瞬间没了，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家里人省吃俭用攒钱，自己却一把输光；再一想，平时孩子想吃啥、媳妇想要啥都舍不得，现在三千都没了，还差这俩钱？索性花了！也算是“破罐子破摔”，图个心里痛快。
到家一推门，儿子立马喊：“爸，你回来了！”
“儿子，看爸给你买啥了！”他举起排骨。
“哇！排骨！”儿子眼睛都亮了，“爸，是清蒸还是红烧啊？”
“你都想吃？那爸今天就都给你做！一半红烧，一半清蒸，必须让我儿子高兴！”
“真的假的？”
“必须的！”
“那……那放豆角和土豆不？”
“啥都不放！今天就干吃排骨，管够！”他举起一大勺排骨，“儿子，这么多够不够你吃？”
“够了够了！爸你真好！”儿子搂着他的胳膊直蹦。
看着儿子高兴的样，他心里那点悔恨好像淡了点，可一想到输的三千块，又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下——这顿排骨和羊毛衫，吃得真他妈不是滋味。
他媳妇儿在厨房围着围裙刚出来，一瞅见桌上的排骨，当时就急了：“妈呀！干啥呀老刘？你疯了？下半个月不过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整这么一大扇排骨，你想咋的？”
“别瞎说！剁了之后剩下的分几顿吃，这顿吃不完冻上！”
刘生平嘴上硬，手里却没停。
“就咱拿点家底，今天一顿吃完？吃一回还不够啊？吃的甜嘴巴舌的，下个月喝西北风啊？”媳妇儿还在叨叨。
“你别管了，我做！”刘生平把排骨往案板上一放，“媳妇，你进屋把这衣服换上。”
“啥衣服啊？”
“就你之前念叨的上海羊毛衫，你相中那款，你不说好看吗？”他把包好的羊毛衫递过去，“你看看合身不。”
媳妇儿一打开包装就愣了：“干啥呀这是？我就说挺好看，也没说要买啊！”
“正好赶上有货，就给你买了。”
“你赶紧退了去！”媳妇儿急了，“排骨不用你做，我去退！你真是甩手掌柜的，下个月买冻菜、交水电费，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把这衣服退了，给你们爷俩换点衣服，你俩能一人买一身，干啥非得给我一个人花？”
“这衣服我指定不带退的！”刘生平梗着脖子，拿起羊毛衫就往炉子边比划，“你要不要？你不要我他妈一把火给它烧了！”
“哎你败家呀！”媳妇儿赶紧抢过来，“我要！我咋不要呢？我试试还不行吗？”
他媳妇儿嘟囔着进屋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刘升平眼睛都直了——就说她体型好，尤其那胸脯，把羊毛衫撑得刚刚好，她还不好意思地拿手挡着。
“挡着干啥？”刘升平乐了。
“不是……是不是有点太暴露了？”媳妇儿红着脸，“是挺好看，就这么穿？”
“特别好看！吃饭也别脱，就穿着吃！”
“你放屁！穿这衣服吃饭？油点子溅上咋整？”媳妇儿瞪他一眼，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转身往厨房走，“我先做饭，排骨放着我来弄，你别瞎折腾！”
刘生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输钱的憋屈劲儿，好像真被这顿排骨和这件羊毛衫给冲淡了点——管他妈的，先让娘们孩子高兴了再说！
元旦那会儿，儿子刚吃了顿排骨，给媳妇也新买了衣服，全家都乐呵呵的。
我寻思着这趟去妈家串门总算有件像样的衣裳穿了，二百多块钱花得值，一家子都透着股高兴劲儿。这时候啊，心里那点因为耍钱欠账的负罪感，才算稍微轻了点，能喘口气了。
可话说回来，吃也吃了，穿也添了，高兴劲儿也就那一阵儿。
过了三天五天，嘴上就起了一圈大燎泡，火急火燎的——为啥？还不是因为欠孙勇那笔钱，迟迟还不上！
那时候的人跟现在可不一样，都好面子，不像现在欠着钱还能乐呵呵的，今天要明天拖也不当回事儿。
其实孙勇压根没催过他，可俩人一见面，孙勇客客气气喊句“大哥”，他心里就直发毛，赶紧搭话：“勇哥，那钱……我这两三天就给你腾出来。”
人家孙勇总说“不着急不着急”，可越是这么说，他心里越不是滋味，觉得在人家面前腰杆子都挺不直，说话都没底气。这事儿就跟块石头似的压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这可咋整？
家里不是没有三千块钱，可这事儿他半个字都不敢提，更不敢跟媳妇说。
那时候日子过得苦，家里那点钱都是牙缝里攒出来的血汗钱。
他要是敢说“我在外头耍钱输了三千”，家里非得闹翻天不可，媳妇急了眼，说不定都能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