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随着卸妆水带着寰宇金离去了,原本沉甸甸地压在天空之上的乌云,缓缓拨开。
阳光开始蔓延,似乎努力地想要重新铺满,这片长久以来被阴影笼罩的地方。
现在,作为一只塞壬,小美坐在礁石上,迷茫地抬起头,她的手指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谁能想到,不过是低头刷了一会儿手机的工夫,自己的整个种族就被团灭了。
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小心收好,小美站起身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海洋,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海水没过她的头顶,小美朝着有阳光的方向奋力游去,因为她自己没有处于活死人状态。
刚才好像看到女王死掉了,忍不住再多刷了一会儿手机压压惊。
“律花,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吗?你难道不想再继续活下去吗?还有文取,他也不愿意吗?明明你们都有继续作为人类活下去的机会啊!”
此时,洞穴中,薛影紧紧地拽着律花的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焦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很想让律花妥协。
而周围围着一群知晓灰凪身份的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早就各自想办法离开了这个洞穴,真是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个洞穴出奇地稳定,坍塌概率就好比装满毒气的箱子等待放射性元素一小时的半衰,但是箱子里装的却是黑音,根本不会死的概率一样。
律花早已死去,处于活死人的状态,一旦接触到日光,便是她真正死亡的时刻,然而,若她想继续活下去,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
“活下去?睁眼也是讽刺的人生,何不放弃,这句话是刚遇上文取所说的,我的这条命被捡回来后,是你们让我生命的道路变宽,我的文字被认可,其间传达的意图被明白,那便足够了。
“就如峰终定律一样,这一生,如果是在最高峰结束的话,那一定值得赞颂吧。”
尽管律花早已死去,但身体却没有丝毫虚弱的迹象,也没有那些肺心病的症状。
不得不说,如果禁区能被人类开发的话那一定能让那些恶鬼安息。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没有病痛的折磨,如果自己命运如此,那么再多的苟延残喘都失去了意义。
“那,我们走吧,黑音,你带几个人离开这里,我和陆山还想去那个兔子村看看……”
站在一旁,大灰狼灰凪的声音平淡,他也知道这种一意孤行的人是劝不动的,都不知道该不该不合时宜的说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呢。
正如律花之前所说,他和律花、文取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由于对神兽性质的顾虑,刚见面时就差点剑拔弩张。
作为局外人没有给他添乱就算可以的了,谁让这律花的一意孤行净惹人生气呢,薛影也好,心血管也好,不同理念的相互碰撞,得到的也只有支离破碎。
而且,作为狼人,他实在无法完全共情他们的选择,比起浪漫主义,或许现实主义更符合他,继续待在这里,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呃……那个,我没有那条尾巴了,回家的尾巴,已经没有了……”
黑音猫猫有点尴尬地摸着脑袋,众人这才发现,黑音原本的三条尾巴,不知何时竟只剩下两条了。
灰凪反应过来,无奈地捂着狼脸一脸黑线,难不成这个傻猫在岛上死掉了一条命,而且那条尾巴刚好就是用来标记回家的吗?好比人缺少“除秽”之魄,没法自愈。
“嗯,我和无双有传送卡……我们可以先走,大家再见,辛苦你们了……”
内涵见状,掏出两张卡片,说罢,她和无双一同捏碎传送卡,一道红光闪过,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呃呃……我可以冲浪回去,再见了大狗狗,可能这次上面会把失踪的富豪定在你的头上,没有关系,我会护着你的。”
桦嘉也要走了,拍了拍大灰狼的背,说完,他跳进海里,熟练地操纵着水流,严格来讲并没有跳进海里……
在众人的注视下,朝着远处快速前进,他的速度极快,甚至能够追上轮船。
很快,现场就只剩下陆山、灰凪、分身、侦探、律花、薛影和黑音了。
“我……”
侦探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他没有什么特殊超能力,身上也没有可以回去的道具,难道真的要和狼人一起游回去吗?
他有可能游回去,但他作为普通人游回去不太可能。
“没有关系,黑音你全身心放松,标记一下这里的位置,你和侦探都是可以顺利离开。”
灰凪将爪子搭在黑音的身上,接着,黑音用尾巴在地面上画了一下,随后,灰凪使用“三棱镜”,一瞬间,一狼一猫消失在了原地。
没过多久,灰凪带着黑音又出现在了标记的地方,看来通道已经成功构建好了。
“那小蝙蝠,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还是说你打算在殉情路上也当电灯泡?”
黑音走到侦探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并非是要把侦探设为炸弹,而是示意侦探该走了。
“不了,我可以飞回来,关于律花,我还是想要,多陪她一会……”
灰凪无奈地摊了摊爪子,黑音便启动尾巴传送,带着侦探离开了禁区。
“那……薛影和律花,你们没有事情,我和陆山就先走了,再见了……”
说罢,大灰狼和陆山朝着山洞外走去,接下来他们两个要比赛游泳回去。
“狼,先站住,有些事情我想得让你知道,就是关于那几只神兽,不小心的话可会死的,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听着。”
律花的语气陡然一变,伸出手,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灰凪,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
灰凪回过头,看见律花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他大概猜到了,这应该是文取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神兽白泽,他是有私欲的,而且[规则]上,也没有哪里写着,神兽白泽必须说实话,所以,不能全信。
“然后,关于神兽幽梭……他……是世界的调和者,你们说那里有个大坑,真的不要掉下去了,确实是有去无回……除非……”
文取的语调从律花口中传出,好似声带神经损伤的那种支支吾吾,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限制着他,让他无法畅所欲言。
而白泽的消息全盘托出,看来有可能是幽梭干的,也可能是其他,但恐怕这种行为多半也会报应,希望文曲星下凡之后别下地狱吧。
断在这个地方,灰凪也一阵无语,好比自己以前看小说刚好看的正起劲,结果翻下一页是“已经到头了”那般难受,简直有蚂蚁在身上爬。
世界的调和者吗?听起来是个很遥远、很抽象的概念,而自己不过是一头毛茸茸的狼人,和这头神兽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那种事是“法官”该处理的,而不是自己狼人该处理的,不过人家作为“法官”,搞不好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里,一想到这个灰凪就打了个寒颤。
既然对方提醒不要掉下去,那自己离那个大坑远一点就是了,总不能因为自己好奇心就去看看吧。
“总之,估计灰凪你带走了某样东西,会被那只神兽盯上,而且,神坑很快也会消失不见,这是需要注意的。
“但幽梭那家伙,应该不会拿你怎么样……或许会缠上你,也有可能不会……”
灰凪挠了挠脑袋,有可能会缠上我,也可能不会,那不是相当于没说嘛?
谜语人到死也在说谜语真是一肚子火啊,而且狼狼太笨,只会阿巴阿巴,实在听不懂文取在说些什么,自己实在是狼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回去多问问内涵她们吧。
“嗯,我知道了,谢谢,再见了……”
简练说完,灰凪和陆山来到山洞入口,相继跳进了海洋,或许他们真的打算游泳回岛。
只是这距离如此遥远,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希望不会失温。
……
阳光一点点地照耀进禁区,光与暗的交界线越来越近。
灰凪和陆山穿过那条线,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好在他们两人都没有在禁区死亡,所以沐浴在阳光里,并没有什么问题,而后面那位,也只能抛之脑后了。
“所以,律花,你真的不打算吗……好吧,或许你也被我问烦了,那最后还有没有想要和我说的?我会铭记于心的,要知道,这一刻分别,就是永别了……”
“永别吗?谢幕的背后没有喝彩的掌声还是有些遗憾啊。”
律花喃喃自语,紧紧地拽住薛影的衣袖,闭上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或许只有这一刻情感才如玻璃乍破一般泵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哭泣,让薛影吓了一跳。
“诶?怎么突然哭了,我应付不来啊,尤……尤其是你。”
“嗯,呜呜,遇见你真好,薛影,谢谢你……”
“别担心了,有你的作品,再也不会有谁会受伤的事情了哦。”
“‘明天如此美好,直面梦想瞬间,收集所有眼泪,去往崭新地方,少女展翅,飞向未来’,这又是谁告诉我的呢?”薛影抱紧律花,让活死人感受冷血动物的体温。
“梦想破灭瞬间,未来不可知悉,泪水溢出眼眶,直面明天,无论何时,绝不放手。”
“真不愧是你,在这种时候也会对下来啊,古典派真吓人。”
薛影笑出声,现在的情况薛影一点也不陌生,很多个晚上,律花都会拿她创作的诗给薛影看,与她讨论哪里还能修改,不管是十四行诗还是中国律诗。
律花也笑了,此时,整片禁区在缓缓缩小,律花的笑声中,似乎带着一种别样的豁达,并非是单纯的忧伤。
平日里不太坦率的律花,在这一刻的分别中,竟让人感觉不到太多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温暖而又复杂的情感。
“我也一样,就像刚刚对的那样,我也真的不想让你离开……但是这是我的任性了,离开了我,你也一定能遇到更好的……呜呜……”
薛影的声音哽咽,她的心跳微弱,而律花的心跳早已停止,两个女孩,一个本应在黑暗中徘徊,一个却要迎着阳光走向生命的尽头。
她们就这样相拥了一分钟,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海水缓缓流动的声音。
脚下是灰黑色的石头,直到律花轻轻地挣开薛影的怀抱。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接着,律花伸出手,她手中凭空变出一支毛笔,那毛笔看起来颇为不凡。
笔柄像是由某种珍贵的玉石制成,崭新而坚固,隐隐间似乎还有魔力在流动,用现代中性笔的话来讲应该就是笔墨吧。
这是……薛影有些犹豫,随后接过了毛笔,仔细地端详着,这时,空中响起了文取的声音:
“小姑娘,这是千年来借我的力量凝集成的信物,忞惜笔,我也用不上了,具体使用方法你可以去问内涵……”
“嗯……谢谢,那,我先走了,再见了,律花……再见了,文取。”
说罢,薛影怀揣着忞惜笔,虽然被叫小姑娘不是很爽但也还是一步三回头地朝着洞穴外走去。
日光洒在她的身上,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轻轻地跳起,低空飞行着,身影渐渐消失在这片地方。
律花望着薛影离去的方向,心中的绿灯变为红灯,她知道,属于自己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
静静地站在那里,回忆着自己的一生,那些梦想、那些遗憾、那些与朋友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走马灯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这种事情就应该在茶馆一边用银色的勺子划过茶托,一边唱着“一朝春尽花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文字的执着,以为用文字就能改变世界,唤醒那些在娱乐中迷失的人们。
然而,现实却一次次地让她失望,她发现有些东西是文字无法触及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