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林初雨及其他主创们团团围拢的目光下开口。
“这部剧的上星审查卡在了你们省局，本来已经递到总局了，突然说要撤回去重审，地方局谨小慎微，总局自然没意见。只是听说苏省卫视这次送审的几部片子，就你们这部出现这么个情况，丫头，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人了？”
制片人神色一凛，“叶老，您慧眼如炬呐！初雨最近被顶在风口浪尖上，我想着也是呢，这可怎么办……”
老人嘴唇朝身后那堵墙努了努，“隔壁包厢就是几个地方局的。”
“那咱们赶紧过去！”制片人说着就要召唤几个主创离席，被叶老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你们去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老人再次看了林初雨一眼，扶着桌沿缓缓起身，“我老头子今天高兴，替你们走一趟，丫头，端着酒杯跟我过去。”
制片人恨不得给叶老磕头，“您是我亲祖宗！诶呦……这真是……还得劳驾您亲自出面，这么大的人情……”
老人没搭理，领着林初雨就出了包厢门。
制片人终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呆呆地愣神，“这初雨哪里来的神通？这马屁拍得正中老爷子下怀，这得是做了多少功课来的？”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他可没提前透露今天要见的领导姓甚名谁，林初雨临时被拉来晚会，哪里有时间做功课？
他前几个月跑片场，又不是没了解过，林初雨闲下来的时间不是住峡谷就是住蛋仔岛，要么就是抱着短视频笑哈哈，聊到文艺作品就头疼摆烂的人，今晚这是被谁夺舍了不成？
此时被怀疑夺舍的女人跟在叶老后面，进了隔壁包厢。
一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几乎全体起立。
“叶老！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还说一会儿过去敬您，您这真是折煞我们了……”
“叶老精神矍铄，看起来比从前还年轻，果然是总局风水宝地养人。”
“那是，叶老这样的大前辈，哪怕是二十年后，依旧能在行业里发光发热！”
老人被众人簇拥着迎进来，林初雨险些被几个男人挤到变形，最终还是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眼疾手快，捞了她手臂一把。
“没事儿吧？”男人看着她，一口京腔。
“没事。谢谢。”林初雨站稳身子后，朝他微笑。
座中终于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叶老顺势朝众人介绍，“今天热闹，人齐全，带着这丫头来认认人，初雨过来，这是冀省总局的李局，这是豫省总局的潘局，这位，是你们苏省总局的周局。”
老人介绍最后一位时，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林初雨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笑着迎上去，酒杯端的足够低，躬身朝几人敬酒。
尤其是到了周局那里，杯子放得更低，人畜无害的模样，笑眼看着男人，姿态谦卑，挑不出一点错。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周局年近五旬，眉毛浓密，讲话时喜欢挑眉，满脑门的抬头纹，眼尾炸花，典型的威严领导模样，一看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如果说叶老的气场是茫茫无涯际的大江大河，那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座冷峻巍然的山峰。
两只老狐狸当着林初雨的面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话却叫兔子似的女人恨不得把他们的话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盘摸出好几层意思来。
不是，你们文艺界大佬讲话都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座中其余旁观者大抵也算听出了老人的来意。
这姑娘究竟何方神圣？连叶老都亲自下场替她周旋人情。
周局果然还是率先败下阵来，鉴于席间人多，引着老人到门口，“叶老，咱们借一步说话。”
“初雨跟上。”老人朝她示意。
三人找了僻静的走廊，周局终于不再绕圈子，苦笑着解释，“叶老，不是我不肯放，上头指示了，但凡林小姐的片子，都不给上星。”
“岂有此理？！”老人瞪圆了眼睛，手里的酒差点洒出来。
周局是省局二把手，上头还能有谁？那必然就是一把手了。
林初雨混的就是苏省圈子，但凡在墨海和林澜拍的剧，一大半是在苏省卫视排档的，大多要走省局审核这条线。
可眼下省局这情形，不亚于以公谋私，打算彻底雪藏林初雨。
“咱们老大李局是墨海人。”
周局意有所指，看了林初雨一眼。
他知道这林初雨。
这丫头倒霉催的，摊上那恶心事儿也就算了，顺带踢到了全墨海最硬的一块铁板，只要她不离了苏省，今后怕是有她受的。
周局本人也替她不平。
一群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臭老头，跟一个丫头斗哪门子狠？
只是说到底这不在自己的利益牵扯范围内，因此他照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天没想到叶老会亲自带着人过来找场子，这还了得？他总不至于大义到替领导背锅。
矛盾这么一转移，他坦荡又轻松地朝林初雨笑，“林小姐未来可以考虑对接一些外省资源，苏省虽然是影视作品投资大省，但这些年全国地方台全面开花，各个卫视都在崛起，只要您迈的出去，不愁没戏拍。”
叶老愤愤地啐了一声，“你也知道苏省是投资大省！大省大卫视封杀的演员，到哪里去谋前途？！除非京圈……她也得有这门路才行！”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三人随意找了个拐角聊事，身后突然拐出来一个人，林初雨认出这是在包厢里扶了自己一把的年轻男人。
男人歉意一笑，“抱歉，我从洗手间出来，无意偷听几位聊天，只是既然不小心听到了，我想代表我们市局向林小姐递个橄榄枝。”
这下连周局眼睛都亮了，替林初雨高兴道，“这是京市总局的沈让，他们市局最年轻的处长，林小姐，有沈处这句话，你等于半只脚迈进京圈大门了！还不快谢谢人家！”
林初雨没太反应过来，沈让已经笑着朝她伸手——
“林小姐，我那个弟弟混不吝，当初在剧组跟你动手，是我们沈家没教育好。”
女人惊愕地伸手同他握上，明白过来这原来是沈驰的亲哥。
难怪她第一眼就觉着眼熟。
“感谢你替我们教育他，为了报答林小姐，只要你愿意，京市这边的导演，我都可以引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