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婉嘴角露出一个漂亮的、乖巧的笑容出来,语气分外诚恳,“原谅我吧,二哥。”说完她又笑得更深了,“反正你又没死。”
陆傲天气得发抖,拿烟的手都不稳了,“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啊。”陆清婉浑不在意,目光直视着陆傲天那张铁青的脸,“不然我要怎么说,二哥不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么。我不是按照你的要求向我二哥道歉了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算道歉?你甚至都没过问一句你二哥是否要原谅你。”
陆清婉哼笑一声,“他原不原谅是他的事情,我不在乎啊。”
撇开陆早早,沈星遥确实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绝对冷静的那个人,她隔在陆傲天和陆清婉之间。
语调温柔,先宽慰陆清婉的情绪,“清婉,你先回房间好吗?”
“妈妈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有你确凿的理由,二哥应该也不会怪你。你不需要跟爸爸争论些什么,家人之间的矛盾是没有办法争论清楚,强行得出个是非对错的。”
说完她又转过身来看着陆傲天,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陆傲天的脸,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你也是,不要对她说话这么严肃坚硬了,别吓到小孩了,就这样吧,大家都冷静一下。”
陆清婉不是那种会被这样几句简短的话随意糊弄过去的人,她最厌恶沈星遥这副看起来总是泛着无限柔情、无限平和的脸,最讨厌她这副自以为是公平公正的语气。
“妈妈。”陆清婉说,“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令我厌烦。也不只是你,是你们。”
“我听见你们说话就烦,看见你们的脸就想吐,恨不得时时刻刻了结完自己,再了结你们。”
陆清婉说完之后确实上楼回到房间了,但她并不是因为沈星遥说的话,而是因为实在不想再看见他们这群人的脸。
陆清婉这么一闹,所有人都没什么吃午饭的心思了。
沈熹言坐在沈怀瑾房间的椅子上面,再次询问,“你的伤势怎么样?”
在沈熹言面前就没什么撒谎的必要了,沈怀瑾实话实说,“伤到骨头了,挺严重的,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尽量不要让伤口碰水,避免感染,需要定期去复查。”
“嗯。”沈熹言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把头抬起来看向沈怀瑾那张脸,“清婉刚刚在楼底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了?”
沈怀瑾打开窗户,从放在桌子上的烟盒当中摸索出一根烟点燃,他倚靠在墙边,眼神毫无定点地看着院落外面高大的乔木,也或许是远方辽阔的天空,总之也让人看不太清楚他在想着什么。
沈怀瑾就这样沉默着抽完了半根烟,烟灰扑簌着从高空掉落,好半晌,他才说,“你就不要问了。”
沈熹言也跟着沉默下来,空气里是凝固的沉寂,沈怀瑾抽完那一支烟,才转过头看着沈熹言,两个人相顾无言,几秒钟之后,沈熹言很突然地说,“是不是陆早早去找你了。”
沈怀瑾没说话,沈熹言知道这就是一种无言的默认。
“她大概率已经记起来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不是,我们记着的,不记得的,她全部都记起来了。”沈熹言的语气没有沈怀瑾想象当中的那样震颤激烈,反而显得有些平淡,“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特别恨我们?恨我?”
“没有。”沈怀瑾摇摇头,点燃了第二根烟,袅袅上浮的烟雾模糊掉沈怀瑾那张脸,“她说我们不欠她什么,一切不过怪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她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
“好一个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沈熹言突然咬紧牙关,那张完美精致的脸上出现一丝扭曲怪诞的裂痕,继而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我最讨厌她这副样子,大度、善良、隐忍。”
把沈熹言衬托得像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沈熹言宁愿陆早早恨自己,恨到恨不得把自己拨皮抽筋,恨到希望她立刻粉身碎骨,恨到希望她要偿命。
可是陆早早竟然只是希望他们都好好活着而已,多可笑、多讽刺。
车子行驶了很长时间才到达目的地,有工作人员在门口等待着陆早早,陆早早跟随着对方走进去。
墓园坐落在半山腰上面,需要踩着石板小路走上去,周围是一片郁郁青青的松柏树,把整个墓园给环绕起来。临近中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穿下来,在路面上投射下斑驳的光影。
风拂过林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会有一两声极其清脆的鸟啼,蝉鸣声嗡嗡不歇地响着,这样的声音更衬托这里的环境平和静谧。
陆早早已经挑选好了自己的墓地,这次过来是想要实地观看一下。
陆早早本来想自己死后骨灰随便撒在高山深海当中就可以了,但是怕到时候李简安他们几个人缅怀她的时候没有地方可以祭拜,索性还是为自己精挑细选了一个好地方。
她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不能选择出生,无法撼动命运,死后能为自己挑选一个合适的墓地,在一个理想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稳长眠其实也不错。
远处是起伏的山峦,从这里看看不清楚具体的面貌,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