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几个时辰。
白豌再也没有吃下去东西。
这些米粮都是他用自己的山水画给流民换来的,平时都是施完粥最后自己吃。
如今吃一口便吐了,为了不浪费粮食只能选择不吃。
因为什么?这些不寒而栗的场景!
这让他想起了儿时,李思蒙带着他看那照着尸体画的图。
想起那些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的人。
难怪,李思蒙当年游学画艺从玄璃回国后就好诡谲之画,根源竟在此。
其他几人自然也不好受,晚上都没有什么胃口。
当时他们面对面,眼睁睁看着白豌差点就要用火点燃人皮唐卡。
幸好,凌书墨劝住了他。
深夜。
白豌大概是受到了刺激,没有躺在木板上入睡,独自站在树下窗边。
月下天空泛着翻滚流云,搅起万般黑雾沉浮。
那忽明忽暗的云雾,迎风跳跃,隐约看着好似奔腾万里的马面骷髅。
以笔为刃——
他左手拿着一支毛笔对着夜空,时而划破星云,时而勾勒月弯。
神韵流转,骷髅成尘。
簌——
白豌突然就笔触凌厉,恍若刀刃,长长笔尖啼血嘶鸣。
身后人忙不迭拉住他:“前面是水井,危险!”
拿笔低鸣的人恍住神,眼里雾气散去。
凌书墨拽住人:“阿白——”
他打量着这人变化的面色,只觉得似乎看到了殚精竭虑,劳心神忧。
白豌突然掷笔长笑:“我画尽天下,却从未想过以人成刍狗,化丹青!”
恶邪不除,世间不宁。
人皮唐卡这种东西,给一个嗜画如命人的冲击是极其大的。
经过多年来的世事变化,从前的痞子赤子之心甚笃,哪里能接受丹青被这样践踏。
凌书墨双手搭着肩头:“野蛮割裂,肉身布施。他们视为神圣,我们视为恶邪。非你一人之痛!”
随即,便从腰间取出一个泛红黑的馍递给他。
“吃完了东西,才有力气想对策的。是不是?”
白豌身体瞬间僵硬,接过去看了看:“近来流民的粮食快撑不过去了吧,得尽快把他们运出境。”
“古洋国师要在善化寺进行祭祀大典,届时有船放生,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凌书墨伸手,轻轻抚去对面人嘴角的馍面屑,揉了揉。
白豌转过话题:“我们现在是不是缺能够混入善化寺的人,里应外合。”
男子眼中似乎含着流潋波光,说出自身想法。
二人默然以对,相视无言。
凌书墨沉默片刻:“你不许去!”
向来温软没有脾气的人,难得不见了往昔的镇定自若。
“我还没开口呢!”白豌沙哑着嗓子。
耳边的话情绪复杂,隐隐有些用力过度。
“你没开口,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凌书墨抬头,云袖敛,脸上面色是一片严厉。
白豌摇摇头,闭目。
好似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伸手触及,伸手拉着对方的衣袖:“也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待大家商讨过后,无更好的良策再采用我的。”
凌书墨立马拥住他,字字句句沉声警告:“反正你不许自作主张!”
“好,凌夫子——”
白豌调侃着反拥,难得安静。
……
风吹来。
国师府内。
谷洋国师正半躺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册端详。
负责祭祀大典的沙雷上前拱手:“国师,此次善化寺的大典安排在十日后。需要准备祭祀的船和祭品。”
“沙祠官,往年善化寺准备的都是些什么啊?”
谷洋头都没有抬,只将手翻过了一页书。
旁边的两个侍女一个给他捶腿,另一个给他揉肩。
身穿华服的沙祠官摊开手中卷轴文书,不紧不慢念道:“往年都是湿肠一副;一男一女两人的头盖骨;人皮一整张;净血、污血等。”
“哦,今年呢?”
谷洋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卷,不经意问道。
沙祠官托手沉思道:“今年,因为大庆即将和玄璃开战,普恩师父说需要更多的祭品完成大典。”
所谓的增多祭品,乃是头盖骨增加为六个,再添四个人腿骨,加二十七个新鲜头颅,寡妇经血,狗和人粪等等。
谷洋的眉毛挑了挑,接过手中卷轴,感慨道:
“玄璃这几年的少女和孩子的数量锐减,不如还是用大庆俘虏的吧!”
“浣衣局不是还有个什么前朝的太后和公主还活着吗?”
沙祠官躬身:“大人您记错了,那沁阳公主刚到玄璃没多久就谷道破裂而死。倒是那个西太后还活着呢。”
“是吗——”
谷洋目光在半空中游离不定,脸色阴晴变化。
曾几何时,他可还是这位太后面前俯首低头的大内总管谷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