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血雾中很快响起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骨血被强行撕扯重组,每一声都带着生理性的恶寒。
伴随着异响,血雾骤然收缩消散,一道比先前恐怖数倍的气息,猛地出现在顾剑身后!
血风裹挟着低沉的嘶吼,一只布满血筋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拍向顾剑后心。
他仓促间旋身,手中长剑横挡,铛的一声脆响,利爪拍在剑脊上,震得剑身上的流光剧烈晃动。
顾剑虎口发麻,整个人被硬生生掀飞出去,剑刃上未沾半点血污,依旧寒芒凛冽。
再抬眼时,那老者已化作一尊惊悚的怪物,身躯比先前壮大了数倍,浑身是裸露的血肉,猩红的筋脉在肉身上虬结缠绕。
更可怖的是,无数双猩红的血目正从血肉中次第睁开,每睁开一双,周遭的压迫感便重一分。
顾剑眉头拧成了川字,这东西绝非易与之辈,更何况他此刻并非全盛状态。
可他眼底没有半分惧色,只是下意识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顾清染。
这一眼,却让他微怔,那男女二人的围攻下,顾清染竟半点不落下风。
她周身的无形剑意愈发浓烈,似化作了一柄看不见的长锋,将二人的攻击尽数挡在体外。
剑势看似轻柔,却带着一击即中的狠厉。
她的剑从没有刺目的光华,可正是这种藏在暗处,无迹可寻的无形之剑才带着最致命的杀机。
见她安然无恙,顾剑心神彻底沉定,目光折返那尊血肉怪物时,已是满眼冷厉。
手中长剑似与他心意相通,寒芒骤然迸射,如将万古寒夜的星辉凝于刃上。
随他旋身掠出,剑风裂空,再次朝着那怪物杀去。
这边的厮杀虽未波及太远,可方才那冲彻穹苍的剑芒,却像一道惊雷,震得小屋内的沈书仇挣扎着撑起孱弱身躯,扶着门框缓缓走出。
他望着天际尚未散尽的剑华,那锋芒太过凌厉霸道,绝非清染所能拥有。
更何况他教给她的剑路,向来是藏锋于骨,敛锐于行,从无这般灼目的张扬。
此刻纵有驰援之心,他这副身躯却连迈步都颤巍巍,只剩满心无力。
可若让他蜷在小屋等待,又如何能安?
四年朝夕相伴,他早已将顾清染视作亲传弟子,哪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
沈书仇咬着牙挪开步子,刚踏入院中的阴影,前方黑暗里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却似踩在人心尖上,紧接着,一道身影踩着穹苍洒落的碎芒,缓缓走进了他的视线。
看清来人模样的刹那,沈书仇反倒收了所有情绪,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缓缓躺回院中的摇椅上,眼帘轻阖,似在静待什么。
那道身影也未言语,只是踏着满地碎光,一步步走到摇椅前,静静伫立。
月光勾勒出她绝美的轮廓,周身的清冷似能凝成霜,唯有落在沈书仇苍老面庞与鬓边白发上的目光,飞快掠过一丝复杂,快得如同檐角落雪,转瞬便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好久不见。”
她开口,声音清冽如寒泉漱石,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缓缓睁开眼,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语气却冷得像霜:“是好久不见,只是你该清楚,我从不想见你。”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四年前的苏绝洛。
四年光阴未在她脸上刻下半分痕迹,唯有周身的气息,冷得比当年更甚。
苏绝洛全然未将沈书仇的疏离放在心上,她既寻来,本就带着明确的目的,不必在虚言上浪费功夫。
她垂眸望着摇椅上的人,美眸里没有半分波澜,开口便直奔核心:“茶茶她……快不行了。”
听到茶茶二字,沈书仇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见他这般模样,苏绝洛倒没有如四年前那般动怒,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你还记得四年前,我替茶茶向你提的亲吗?”
沈书仇的眼皮微微一跳,喉结动了动,却依旧沉默着。
“四年了。”
苏绝洛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字字清晰,“这份婚约,你该赴了。”
“你找我,就为这事?”
沈书仇终于开口,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苏绝洛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这只是其一,最要紧的,是为了另一个人。”
“谁?顾清染那丫头?”
沈书仇瞬间便猜中了。
苏绝洛能寻到这荒僻之地,症结定然在清染身上。那日清染既瞧见了她,她没理由看不见清染。
想来是早就在清染身上下了追踪的手段,如今才循着痕迹找来。
听到这话,苏绝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那笑意冷得像碎冰:“你教她的剑确实不错,可却不是她,你也又何必在这装聋作哑?”
她往前微倾身,周身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字字都带着狠厉:“四年前,她杀了我父亲,于情于理,这血仇我都要讨回来,找你,不止是让你赴四年前的婚约,更是为了她。”
这四年,她一边追查沈书仇的踪迹,一边搜寻澹台池孤的下落,却始终连半分线索都摸不到。
直到那日偶然瞥见顾清染,才悄悄在她身上留了一缕气息,循着这丝微弱的痕迹,才寻到这荒僻之地。
只是到了这里,她没察觉到半点澹台池孤的气息,只见到了比四年前苍老许多,再无当年清俊模样的沈书仇。
沈书仇听完,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我连她的踪迹都摸不透,你抓我,又能有什么用?”
“无妨。”
苏绝洛的目光落在他脖颈上,冷得像在看一件死物。
“我听说,你身上流的血,与她牵系极深,若我把你扣下,再施些手段,你说,她会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这话让沈书仇彻底看清她的盘算。
他猛地从摇椅上撑坐起来,枯瘦的手指攥紧了扶手,目光死死钉在苏绝洛身上。
苏绝洛也不回避,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对峙的冷硬,半分不让。
沈书仇心底杀意翻涌,可这副被掏空的身躯连抬手都费力,只能压下这股无力的怒火。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恶意的笑,决意说些话来刺她:“比起茶茶,其实当年真正让我动过心的人,是你。”
苏绝洛绝美的脸上难得掠过一丝怔忪,眼底的寒意骤然滞了滞,像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话。
还没等她回神,沈书仇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刻意放缓的轻佻,像一根细针,缓缓扎进她的忌讳里:“毕竟,你比茶茶要放得开些,那一次,你的手很软....我很喜欢。”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炸碎了苏绝洛的平静。
她猛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夜,周身的寒意骤然暴涨,一只手快得只剩残影,死死扼住了沈书仇的喉咙。
巨力瞬间收紧,沈书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转为青紫,呼吸骤然急促,连带着胸腔都剧烈起伏起来。
“登徒子!那一夜,你果然是装睡!”
苏绝洛目光如寒刃抵着沈书仇的脸。
“呵呵……是又如何?”
沈书仇强撑着笑意,刻意用轻佻的调子勾她。
“我此刻就在你眼前,若你想再来一次……我断不会拒。”
这话本是为了恶心她,可话音刚落,他便骤然僵住。
心底刚冒起悔意,只见面前的苏绝洛竟真的身伸出了那只手。
指尖微微用力,细碎的痛感混着陌生的麻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苏绝洛俯身贴近,冰凉的唇瓣擦过他泛红的耳尖,温热的气息裹着黏腻的话语。
一字一顿漫进他耳中:“你说得没错,再来一次又何妨……”
“只是可惜啊,比起四年前,倒是小了些,远不如从前合我意,让我很不喜欢呢。”
沈书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