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储秀宫里，富察氏知道自己无需强颜欢笑了，自跨进殿内那一刻起，神色就落寞了下来。
沈眉庄瞧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
“四阿哥近日可好些了？前儿本宫听皇上说起，温太医入宫回禀，说他的腿总算是保住了。”
富察氏扯了扯嘴角，小声道：
“王爷是可以下地走路了，可儿臣私下问过徐大夫，王爷以后怕是难再练骑射了。”
徐大夫便是五阿哥送进府里那位了。
沈眉庄蹙眉：
“这事儿经过温太医证实了吗？”
富察氏的头垂得又低了些：
“许是怕王爷伤心，温太医并未提起这些，但徐大夫擅长筋骨伤痛，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他说王爷也问过自己的腿脚是否还能好全，但徐大夫惶恐，并未如实告知。”
“你是弘历的福晋，怎能单凭想象就自个儿泄了气呢！”
看见富察氏愁眉苦脸的模样，沈眉庄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责备：
“你们新婚不久，之前本宫瞧着你们夫妻融洽，如今他受难，你很应该多关心一下他的伤势，陪着他，不然哪日他好起来了，却记得这些时日陪伴他的不是你，那对将来你们夫妻二人也是无益的。何必把位置白白拱手让人？话，本宫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到如何在男人困难的时候表现出不离不弃，沈眉庄是很有经验的。若不是当初在围场涉猎时给予皇帝的陪伴，这些年她也不得皇帝如此信任与宠爱。富察氏聪明，沈眉庄希望她能想明白。可是富察氏面上的忧郁神色依旧笼聚着，多年后宫的经验，沈眉庄觉得她肯定还有话没说。
“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本宫的事？是关于四阿哥的？”
富察氏抬起含着泪水的美目，咬了咬嘴唇，蹙着眉小声喏喏道：
“王爷，自回府以来就，就没再要人去房里伺候过。”
沈眉庄心里一咯噔：
“他刚从战场上回来，又受了伤，怕是没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富察氏面上有些红了，羞涩为难道：
“王爷逐渐好起来后，很是忌讳旁人，就连往日得宠的高氏和金氏去探望，他也让她们快点离开，格格们去了也会被叫出来，从不留人陪着过夜。按理说，王爷除了不好经常走动，侍寝这样的事，应该是…… 府里的女眷们许久不见王爷，想争宠也是常事，只要不出格，儿臣不会干涉，但王爷却一位都不留。这样的事，儿臣也不敢擅自问太医……”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沈眉庄心中生起，但她不敢说出口，只神色严肃地摩挲着手里温润的瓷白茶盏，思索片刻后谨慎问道：
“这件事你还同谁说过？”
富察氏摇了摇头：
“儿臣知道事关要紧，不敢同第三人提起。”
沈眉庄颔首：
“那就好。你看好了府里的人，不要再打扰弘历养伤，旁的容本宫再想想……眼下也不知道温太医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再者就是皇上那边，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怕是会对四阿哥失望，一个身体残疾的皇子，便再无继位的可能了。
富察氏又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离开了储秀宫，采月客气地将人送到宫道上才回去。
“娘娘，福晋已经出宫去了。”
沈眉庄还靠在榻上想着方才的事，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采月，我想去一趟永寿宫找嬛儿说话。”
“娘娘您累了一日了，不如明日再去吧？昭贵妃也是在宴上忙了一天，说不定正在歇息呢。”
沈眉庄撑着桌子就站了起来，感叹一声：
“去吧，富察氏的事也多亏她瞧见了告诉我，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嬛儿总是我的定心丸。”
水风清，晚霞明。
过了一会儿，永寿宫中。
甄嬛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常服，白日里高高盘起的发髻松了下来，如墨黑的丝缎披在肩上。见到沈眉庄，她并不惊讶。
“姐姐来啦？快坐吧，我让瑾汐备了你爱喝的六安瓜片，佩儿和竹青已经去提膳了，今日宴上你没吃两口，咱们待会儿一起吃些。”
沈眉庄自在地坐下，喝了口茶，道：
“你像是知道我要来似的？”
甄嬛莞尔：
“四阿哥的福晋在宴席上差点儿失态，想必是四阿哥有事儿吧？我这样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姐姐有事不得来和我商量商量？”
沈眉庄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
“我都要愁死了，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正了正神色，沈眉庄将事情说了一遍，问道：
“温太医与你家素来有交情，此事在惊动皇上之前，能否先让他看看？如果属实，怕是不能瞒着的，我也好有个准备。”
甄嬛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有些惊讶：
“这的确是不好说出口的事，难为他们二人刚成亲不久… 如果属实，姐姐可要亲口告诉皇上？”
沈眉庄颇为惆怅：
“总比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来得好些吧。”
甄嬛握住沈眉庄的手，眼神清亮坚定，安慰道：
“姐姐，这个宫里的阿哥统共就这么几个，成年的只有四阿哥和五阿哥。年幼的皇子若是继位，没有强大的母家和亲王辅佐，怕是寸步难行的。若变成了五阿哥，以裕嫔的性子，你我怕是不会有好日子。姐姐怕还不知道，方才宴席结束后，裕嫔带着她外甥女去养心殿请安了。苏培盛说，裕嫔让那女子给皇上敬茶，说是感谢皇恩，让她有入宫与各位贵人见面的机会。她不是宫女，当场留用不合规矩，但那女子年轻温柔，皇上若是有意，哪日兴致起来一道圣旨接入宫也无不可的。有些事，还是尽快定下的好。”
沈眉庄眉心簇着，表示赞同：
“到时候两个枕头风吹着，四阿哥的事一旦坐视，你的弘杲与弘泽年纪尚小，就算皇上觉得五阿哥再不中用，他要争夺储位也是情理之中了。更何况，自从娶了吴扎库氏，五阿哥行事做派收敛了不少，皇上对他的责备也少了，更别提吴扎库氏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位皇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