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失守一事,并未在云山县掀起太大波澜。
或许说,百姓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已经打得天翻地覆。
但也有极少数嗅觉敏锐的商人,从不断涌入的流民和节节攀升的粮价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开始暗中囤积粮食、药材等物资。
有的甚至打算变卖家产,准备举家南迁。
可一打听,发现南边除了江南淮忻两地,其它地方也都不太平。
江南粮价已经涨到天价,淮忻一带更是盗匪横行。
唯有松州是难得的太平之地。
如此,才打消了他们南下的念头,老老实实待在云山县。
而韩州这边,听闻昭平失守的消息,一些士族豪绅们却坐不住了,纷纷拖家带口往北逃难。
一部分人觉得京城也不安全,打算前往淮忻两地投奔亲友。
前去淮忻两地便要途经松州地区。
这一日,广安府街头明显多了些生面孔。
这些人显然与逃难来的流民不同,虽面带倦色,却衣着光鲜,身后跟着仆从,马车里隐约可见细软箱笼。
宋芫站在粮铺二楼窗前,打量着街上的情形。
暗七在一旁指指点点:“宋哥你看那几辆青篷马车,是韩州刘家的。刘家在韩州经营着好几家大酒楼和钱庄,富得流油。”
“还有那边骑着马的几个......”暗七剥了颗花生。
宋芫偏头看去,只见那几个骑马之人,个个腰佩长剑,衣着华贵,身后跟着数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显然非富即贵。
“那是韩州陈家的旁支,做茶叶生意起家。”暗七将花生仁抛入口中,“听说陈家本家已经往京城去了,这几房旁支却觉得淮州更安稳,便往这边来了。”
正说着,街角又转出一队人马。
宋芫目光不经意扫过去,然后顿住,吸气。
嚯——
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当真是好极了!
为首之人正是赵明德,之前在韩州时,宋芫拒绝了他收购荔枝的苛刻条件,赵明德当场便翻脸威胁。
没想到如今竟在此处狭路相逢。
当初在韩州,赵明德派人截杀他,这笔账,他可是一直记着呢。
如今赵家落魄逃难,来到他的地盘,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宋芫忍不住吹了吹口哨,饶有兴致看着赵明德一行人风尘仆仆地驶入广安府。
“宋哥,要不要我......”暗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芫白了他一眼:“别老想着打打杀杀,咱们是文明人,不干那种下三滥的事儿。”
暗七一脸惋惜地咂咂嘴,好吧,那就私下里给那姓赵的使点绊子。
就在暗七暗搓搓的想使坏时,
突然,宋芫冲他使了个眼神:“你去看看赵明德在哪里落脚,给他的饭菜里悄悄下点巴豆。”
暗七竖起大拇指:“还是宋哥你阴险。”
宋芫抬脚作势要踹:“听听你这是夸人的话吗?”
“嘿嘿!”暗七灵活一闪,乐颠颠地往楼梯窜了下去。
宋芫跟着下了楼。
“东家,今日又来了三拨人打听粮价。”掌柜见他下来,赶忙上前汇报,“都是生面孔,听口音像是韩州那边来的。”
宋芫点点头:“就按市价给他们,限量售卖,每人每日最多购三斗。”
总之,不给这些外来的狗大户们大量囤积粮食的机会。
如今局势动荡,粮食乃是重中之重,若任由他们哄抢囤积,广安府的粮价必然飞涨,受苦的还是本地百姓。
乔家客栈。
“对不住了客官,咱客栈已经被包下了,您几位要不另寻别家?实在对不住啊。”客栈掌柜满脸赔笑,对着赵明德一行人连连作揖。
随从刚要发作,赵明德抬手就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客栈的柜台上,“啪”的一声脆响,吓得掌柜身子一颤。
“怎么,嫌我们赵家出不起银子?”赵明德阴鸷的目光盯着掌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知道我们是谁吗?”
他手中的马鞭在柜台上敲得咚咚作响,身后几个随从立即上前一步,腰间佩刀半出鞘,寒光乍现。
掌柜的额头渗出冷汗,却仍硬着头皮道:“公子恕罪...实在是包场的贵客提前付了定钱...小店实在不敢违约啊...”
“哦?”赵明德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揪住掌柜的衣领,“那你告诉本公子,是哪家不长眼的敢抢赵家的住处?说出来,本公子亲自去会会他。”
他手指渐渐收紧,掌柜的脸憋得通红,正欲开口,客栈二楼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赵公子好大的威风。”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处倚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腰间悬着块羊脂玉佩,正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玉扳指。
赵明德瞳孔一缩——这人他认得,是周家的公子周延礼,在韩州时就与赵家不对付。
“原来是周公子。”赵明德松开掌柜,阴恻恻地笑了笑,“怎么,韩州待不下去了,也来松州避难?”
周延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赵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来松州访友,哪像某些人——”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赵明德身后的马车队:“拖家带口的,跟丧家之犬似的。”
赵明德脸色瞬间铁青,手指攥得咯咯作响。他身后的随从们更是怒目而视,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要拔刀。
周延礼却浑不在意,反而笑眯眯地补了句:“对了,这客栈我包了三个月。赵公子若是不嫌弃,对面巷子里的福来客栈虽然简陋些,倒也勉强能住人。”
赵明德眼底闪过一丝狠毒,但想到如今赵家今非昔比,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事未必讨得了好。
他强压下怒火,冷笑道:“周公子好兴致,那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出客栈,身后的随从们连忙跟上。
直到走出很远,赵明德才猛地一鞭子抽在路边的树上,枝叶纷飞。
“周延礼,你给我等着!”他低声咒骂,眼神满是阴鸷。
随从小声劝道:“公子,如今咱们势单力薄,还是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赵明德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他知道随从说得对,现在的赵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权势,不得不低头。
但这口气,他绝不会轻易咽下。
一行人最终在福来客栈落了脚。
福来客栈的后厨里,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当夜,福来客栈。
赵明德刚用完晚膳,突然腹痛如绞,一连跑了七八趟茅房,整个人虚脱得脸色发青。
请来的大夫诊断后,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肯定是那姓周的搞的鬼!”赵明德趴在床上,咬牙切齿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