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几天过后，在龙腾他们将北夷军赶进一处山谷，准备困死他们的时候，姜放亲自来了一趟。
与他同行的，是一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看模样三岁，不到四岁的样子。
唐文风看着她有些失神，这简直就是小号的云朵。
姜放将云鸾放到地上，说：“护送她来凉州的人大多死了，只剩下一个侍女和一个侍卫，侍卫身受重伤，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唐文风蹲下身，对她招招手：“我叫唐文风，和你阿娘是朋友。”
云鸾眨眨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后，竟是小跑着冲进了他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小嗓门儿脆生生地喊道：“七叔！”
唐文风被这么一个小团子撞了下，接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句七叔砸懵了。
“你认识我？”
云鸾望着他，说话虽然还有些不流畅，但表达的却算清楚：“阿娘说认你做干爹，阿爹不让，干爹可以，爹爹只有一个，让阿鸾叫叔叔，哈尔叔叔说你排七，叫七叔。”
唐文风在脑子里理了理，也就是努齐可以让女儿认他做干爹，但是不让女儿这么叫，因为当爹的不愿意女儿叫别人爹。哈尔说他排行第七，就叫七叔。
云鸾两只嫩呼呼的小短手紧紧抓着唐文风的衣服，问：“七叔，阿娘和阿爹呢？还有哈尔叔叔。”
唐文风抱着她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他们去很远的地方了。”他将那条项链拿出来，“认识吗？”
云鸾一把抓住：“阿娘的！”
“嗯。”唐文风给她戴上，“等你长大了，有你娘那么高了，他们就回来了。”
云鸾踢着小短腿儿：“多吃饭饭，长高高。”
唐文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多吃一点，长得快。”
癫老邪看得手痒，凑过来逗云鸾。
云鸾也不怕生，被逗的咯咯咯的笑。
唐文风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孩儿，轻轻叹了声，对姜放使了个眼色。
二人出了帐篷，周遭值守巡逻的士兵对他俩点了下头。
来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姜放踢着地面的小石子：“你想说什么？”
“还没在凉州待够？”唐文风问。
姜放道：“怎么可能没待够，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刁民有多气人。”
唐文风笑了：“那就回京吧。”
姜放脚下一顿，随后一脚将小石子踢飞，翻滚着滚出来老远。
“说实话，比起京城，我还宁愿在凉州。况且......”他侧头看唐文风，“你确定我回去后，不会被那些老家伙抓住我父亲是姜同之这一点不停地攻讦？”
“我以为你已经听说过了。”
“什么？”
唐文风道：“好些老臣已经去见先......”想到那个皇帝老儿还没死，他改口道：“去和阎王爷下棋了。”
姜放嘶了声：“倒是听说了一二，不过没想到咱们现在这位皇上会下这么重的手。以前还是皇子那会儿，瞧着是个没脑子的，说句莽夫都算夸了。”
唐文风嗤笑了声：“老崔家的种，你说呢。”
“啧，大胆啊你，不怕被人听了去？小心隔墙有耳。”
虽然不知道方圆二十丈都没人，要怎么隔墙有耳，但是......
“你刚才还说他没脑子。”唐文风道。
姜放咳了声。
唐文风又道：“你还说他是莽夫。”
姜放望天。
唐文风继续道：“你还说他不如莽夫。”
姜放看地。
唐文风绷不住笑了出来：“怎么跟个被训的孙子似的。”
“你才是孙子呢！”姜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难怪京城那群老家伙看着你就心烦。”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烦的。”唐文风将手一负，“所以你要回京城吗？”
姜放叹气：“我这个身份回去多尴尬，恐怕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派。”
“这点你放心，我多年前就已经给你看好了去处。”唐文风道。
“嗯？哪儿？”
“保密。”
唐文风转身往回走：“等我回京问皇上发了调令，等你回京后，你自然就知晓了。”
姜放不甘心地追在他后面：“不能提前告诉我？”
“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说你这人......你不会是想公报私仇，把我塞进什么遭大罪的地方吧？”
“此言差矣，我们之间何来私仇。”
“也是。所以真的不能提前告诉我吗？”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自从小云鸾来到后，一群大老爷们儿的生活变得更鲜活起来。
每天都能听见王柯他们扯着嗓门儿问小云鸾的吃食准备好没有，看见他们陪着小云鸾四处疯玩。
就连砚台面对着小云鸾，都会柔和下脸色。
唐文风只以为是他们喜欢小孩儿，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群家伙是把小云鸾当成他们的小主子了。
他们大人这辈子成亲无望，自然也没有小少爷小小姐能给他们玩儿。
小云鸾是他们大人的干女儿，叫大人一声七叔，四舍五入，这不就是小小姐了嘛。
小小姐自然是要宠着疼着护着的。
“唐大人！”
一名士兵跑了过来，行了礼后，道：“北夷大将军已被将军生擒，将军令小的前来通知一声，可以前往了。”
唐文风收回放到远处的视线：“这么快？”
士兵道：“断水断粮，能撑到现在已经不算快了。”
唐文风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笑得羞涩：“回唐大人的话，小的叫李大壮。”
唐文风点点头，叫道：“大壮啊～”
李大壮头低着：“唐大人有什么吩咐？”
唐文风道：“你知道吗？我们大乾的普通士兵没有佩戴环戒的习惯。另外，你手上的茧说明你是一个弓箭手，但你穿的却是皮甲。”
大乾有规定，军中不同的兵种有不同的穿着。
这时候冶铁的技术还有局限，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配备铠甲。像步兵，近一半都是着的皮甲，而弓箭手的头部，胸部，都是铁制的铠，其余地方才是皮制护甲。
至于龙腾关起他们这些将军，甲胄都是铁铠。
“李大壮”脸色刷的一变，蓦地抬起头，五指成爪就袭向唐文风的脖颈。
唐文风抬臂挡下，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重重击在了他的咽喉。
那人没想过唐文风反应这么快，他只听人说过唐文风会些三脚猫功夫，但射术极好，只要近身便好办了。
大意之下，他只觉得自己咽喉的骨头都快碎了。
时刻注意这边，却没动作的砚台这时才赶了过来，和企图逃跑的“李大壮”动手来。
王柯一手捂着小云鸾的眼睛，抱起她就往帐篷里飞奔，小朋友可不能看这么凶残的画面。
唐文风甩了甩手腕，出声道：“留活口。”
砚台应了声，反扣着“李大壮”一条手臂，脚狠狠踩了下去。
“啊啊啊——”
“李大壮”惨叫着，宛若一条挣扎的鱼。
“带下去问问，放箭的是不是他。”唐文风道。
砚台看了眼严肃他们。
几人立刻上前将人带走。
这边人刚走，就又有一人撒丫子狂奔而来。
“唐大人，三位将军要发动最后的攻击了，让小的来问您一声，要不要过去？”
来人还没靠近唐文风，离着还有一丈远呢，就看见对面一群暗卫刷刷刷抽刀出鞘，闪着寒光的刀纷纷指向他。
“这......这是做什么？”报信的小队长吓得吞了吞口水。
“你叫什么？是谁的部下？”庄舟问道。
“我我我......我叫李大壮，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那群暗卫一脸凶神恶煞，准备提刀砍过来了。
李大壮那叫一个蒙圈儿，既无辜又委屈，小声嘟囔着：“我这名儿是我爹娘取的，你们就算再不喜欢，也不用这么凶吧。”
唐文风打量着他：“过来。”
李大壮只迟疑了一下就走了过来。
“癫叔，你给他瞧瞧。”唐文风道。
癫老邪招手让李大壮再走近点，在他脸上一通寻摸，片刻后，撒手让他退回去：“没问题。”
庄舟他们立马松了口气，将刀送回鞘里。
“兄弟别怪罪，实在是在你之前，也有一个自称李大壮的帝国奸细过来，还想袭击我们大人。”
李大壮吓得头皮都快炸了：“我和他没关系！”
庄舟他们点着头：“知道知道。”
*****
山谷那边，确定都准备好后，龙腾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和滚石朝着下方山谷之中落下。
惨叫，辱骂，求饶声不绝于耳。
北夷大将军的确是个人物，在这般困境之下，也带着人冲杀上了半山腰。
关起手痒地搓了搓，拎着他那杆乌金色长枪就冲了过去。
一帮残兵败将，龙腾也没再下去欺负人，只是站在高处观察着。
“你不去？”他问身边的卫冲。
卫冲抱着胳膊靠着树：“懒得和他去抢，不然等会儿又该骂人了。”
龙腾看了眼靠在他脚边的刀：“你说你那把双刃刀会不会被东狄供起来？”
卫冲笑了声：“供一个敌军大将的兵刃？”
“卫家军可杀了不少东狄人，你又是卫家的最后一点血脉。你的兵刃在他们眼中可不是普通意义，那是他们终于有一次，能够将卫家踩下来的证明。”
卫冲抬手摸了把脸上留下的疤：“早晚会去拿回来。我的东西，绝不会落到外人手里，更不要说是东狄人。”
龙腾笑了笑：“到时候算我一个。”
卫冲无语：“我说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龙腾活动了下肩颈：“在京城待久了，人都快锈了。就得时不时动一动。”
过了不知多久，下方忽然响起阵阵欢呼，无数士兵高举着手中兵器。
“看来迟了一步。”
唐文风走了过来。
龙腾和卫冲看向他：“属乌龟的这么慢？”
唐文风道：“抓到个奸细。”
李大壮使劲儿点着头，不满溢于言表：“还冒名顶替我。”
龙腾瞧了瞧他：“看样子是没出事。”
唐文风看着朝这边过来的关起：“对咱们大乾还是不够了解，漏了馅儿。”
听庄舟他们说了后，龙腾嗤道：“愚蠢。”
关起还没走近就听见龙腾望着他骂人，皱眉：“骂谁呢？”
卫冲道：“别什么都对号入座。”
关起嘿了一声，大步走过来就要和他干一架：“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欠收拾，我什么时候对号入座了？”
卫冲不屑：“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嗨呀，大言不惭！来战！”
“战就战！”
二人还真到旁边打去了。
唐文风无奈地摇头：“这俩可真是，一对上智商就自动降到三岁。”
庄舟道：“小云鸾可聪明多了。”
“嗯？谁是小云鸾？”龙腾只知道南蛮的公主是唐文风的旧识，具体的就不是太清楚了。
卫冲他们又不是大嘴巴，也没到处说的习惯，所以龙腾到现在都不知道云朵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唐文风。
唐文风道：“云朵的女儿，以后在我身边养着，算半个闺女了。”
龙腾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唐文风皱眉：“你别乱想。”
“不是，我当然知道你和这位公主之间没什么关系，是清白的。”龙腾嘴角飞快上扬，又被他强行压了下来，“我就是觉得你吧，噗，怎么光带孩子了。先帝让你教导三皇子，现在这位公主又托孤。”
唐文风：“......”
他企图挣扎：“也没有总带，就俩。”
龙腾闻言给予他致命一击：“你一个单身汉养两个孩子还少？”
唐文风：“......”这话没法儿聊下去了。
龙腾像是嫌给的打击还不够似的：“等回到京城，我都不敢想三皇子在知道你多出一个女儿会是什么反应。”
庄舟这个添乱的，小声来了句：“估计会哭。”
唐文风死鱼眼看着他。
庄舟缩缩脖子，溜到了康子身后。
见自家大人看过来，康子咧出一口大白牙，瞧着特傻。
唐文风心梗：“你还是回江南去吧，回去后我就问皇上请命。”就没见过这么损这么欠的。
龙腾笑道：“京城乐子多，我暂时不想回去。”
唐文风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