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得知城门已经被突破,李林甫万念俱灰,把所有的妾室与仆从、奴婢全部召集到一起,吩咐她们各自逃命。
“你们都跟了阿郎这么多年,事到临终,自己看上什么东西就拿点吧,要不然最后也是便宜了李瑛。”
将近两百仆从、婢子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动。
李林甫顿时有些恼怒:“快去啊,要不然被李瑛的士兵堵住了大门,你们全部都要发配边疆!”
李林甫六十岁的妻子王氏眼含热泪,挥手道:“都走吧,赶紧走……”
众奴仆闻言立刻做了鸟兽散,各自回房间收拾行囊,如果有看上的花瓶、坛子等物件,便顺手拿走。
反正李林甫有言在先,不拿白不拿!
看到院子里乱哄哄一团,管家李普的嘴角微微颤抖:“阿郎,小人……”
“你也走吧!”
李林甫叹息一声:“在我书房抽屉里有一袋金饼,大概五六斤重,就当老夫送给你的诀别礼物……”
“谢阿郎!”
听着城内人喊马嘶的声音,李普知道唐军随时可能找上门来,当下也顾不上推辞,急忙道一声谢,匆匆直奔书房。
院子里只剩下李林甫的二十多个妻妾与她们各自的贴身婢子,俱都失魂落魄的哽咽,等着李林甫的吩咐。
“夫君,我们怎么办?”
“夫君,让我们也走吧?”
“给我们条生路吧?”
李林甫有二十五个儿子,女儿三十多个,妻妾数量高达二十多人,最年长的正妻王氏今年已经六旬,最年轻的何氏今年才二十三岁。
李林甫思忖片刻,朝妻子王氏吩咐一声。
“五十岁以上的人留下来,五十岁以下的让她们去寻个活路吧!
你去打开内帑,把细软给她们分了,让她们各自带着孩子赶紧逃命……”
王氏比李林甫还要年长一岁,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头发早已花白。
她虽然不想死,但也知道李林甫犯下大罪,如果被唐军抓住,自己夫妻弄不好要被凌迟车裂,还不如自己痛快了结,省的受罪!
“五十岁以下的都跟我来吧!”
王氏叹息一声,挥手招呼这帮女人跟着自己去内帑。
这帮妻妾中超过五旬的有六个,她们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俱都哭着求饶。
“夫君,饶了我们吧,我们宁愿被送到教坊司去做下人,呜呜,我不想死啊……”
李林甫叹息一声:“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也享受了荣华富贵,等家产被抄了之后你们一贫如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为夫一句劝,我已经准备好了毒药,一杯下去便万事皆休!”
“我不死,我今年才刚过五十……”
一个姓黄的女人发疯一般的向门外冲去,就算把鞋子跑掉了也毫不犹豫,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空手而去。
李林甫面无表情的叹息:“真是想不开啊,未来吃糠咽菜,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想死,求求你了夫君,饶了我们吧?”
其他五个女人被黄氏的行为感染,纷纷跪在地上向李林甫哀求。
“唉……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李林甫万念俱灰,已经不想再管这些女人,死气沉沉的转身走向被自己重新布置的偃月堂。
看到李林甫没有发话,这代表着同意了她们的请求,跪在地上的女人纷纷起身,就要回房收拾东西逃命。
“凭什么五十岁以下的就有细软,咱们年龄大的要空手离开?”
“姐姐说的是,咱们嫁给夫君的时间更长,理应分的更多一些才对!”
“走,过去看看,大伙平均分,谁要是阻挠咱们,就把她的嘴撕烂!”
五个年长的老女人一商量,便各自带着婢子走向内帑。
她们的儿女都已经成家,儿子去了异国他乡,女儿也已经嫁了人,往日仗着资历欺负这些年轻的惯了,此刻得到李林甫的默许,登时气汹汹的冲进了内帑。
不过片刻,二十多个女人便在内帑里吵闹的沸反盈天,甚至动手互撕。
“夫君说了,这些细软是分给五十岁以下的,没有你们的份!”
“胡氏你这贱人再多嘴,老娘撕烂你的嘴,你都四十八了,你跟我装什么嫩葱?”
“我四十八怎么了,不也没到五十岁?这是夫君自己定的规矩,怨我们吗?”
“夫君刚才又说了,让我们五十岁以上的人分了细软出门寻个活路,让你们这些年轻的陪她上路……”
“你胡说八道……”
“姐妹们,打她……”
王氏的脑袋几乎炸开了,扯着嗓子大喊:“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要被唐军一锅端了,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走?”
但这帮女人此刻已经打红了眼睛,根本没人搭理王夫人,分作三个团伙在内帑中哄抢财物。
“唉……作孽啊,这就是树倒猢狲散吧?”
王夫人摇头叹息,捂着老腰退到一旁,坐看这帮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掐架。
“我看今儿个谁也别想走了,只是可怜了这帮还未成年的娃儿怕是要跟着遭殃了。”
王夫人怜悯的摸了摸一个七岁女孩的脑袋,唉声叹气。
她是李林甫的二十八女,下面比她小的只有两个了……
偃月堂。
李林甫将妻妾们吵吵嚷嚷的声音抛诸于脑后,面如死色的走进房间把门掩上。
是的,确实是面如死色,因为李林甫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现在死了或许还能留个全尸,万一被唐军抓住,怕是要被千刀万剐!
李林甫拿出毒药来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自缢。
作为曾经担任过刑部侍郎的人,李林甫见过许多服毒之人的惨状,他们死后表情恐怖,面目狰狞,甚至有人七窍流血,想来临死之前极为痛苦。
李林甫当即决定改为上吊自杀,犹如他做事的风格一样雷厉风行。
相比之下,自缢之人的表情则体面多了,除了因为窒息导致舌头吐出来之外。
自从安禄山发兵支援安庆绪攻打扬州之后,李林甫就担心会有这么一天,因此他早就准备了毒药与白绫。
到底是曾经做过宰相的人,死也要死的体面一些,总不能随便找根麻绳吊死吧?
李林甫从橱子里拿出白绫,踩着凳子挂在了房梁上,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将下巴套了进去,双脚猛地踢翻了凳子。
自古艰难唯一死,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因为那样会动摇自己的意志,产生怕死的心理!
但李林甫深知李瑛的狠辣比李隆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能把李隆基软禁在太安宫,能把李琮、李璘毫不犹豫的赐死……
能把最好的兄弟李琚贬为庶民,判处五年监刑,能把武灵筠赐死,能杀的张守珪、裴敦复、裴耀卿人头滚滚,又怎会放过自己?
如果仅仅是砍头,那就是大发慈悲了,弄不好会把自己凌迟千刀,或者五马分尸。
与其在万众瞩目之下曝尸,自己还不如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
片刻之后,李林甫便感到呼吸困难,眼球向外鼓,耳膜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舌头不由自主的顶开嘴巴吐了出来……
“我虽然输了,但我的子孙还在,千年之后,谁又怎知胜负?”
李林甫在心中喃喃自语,缓缓的阖紧了双眼,整个人慢慢的没了呼吸。
曾经给了他无数阴谋诡计的偃月堂,最终也成为了一代奸相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