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又神神叨叨什么?”
他拉了灯线,“啪嗒”一声,昏黄的灯光瞬间填满整个厨房。
二婆身子一僵,看到外孙,不,孙子回来,颤颤巍巍地起身:
“小宝啊,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外婆惦记你,
你外公走后,那两个死丫头都不回家了,知道回来得伺候我这个老太婆。”
罗二宝撇撇嘴:“您怎么没去吃杀猪饭?”
“我不去,她们一个个低声说闲话,我还不如拿菜回来,自己一个人在家吃。”二婆走过来,拉着罗二宝的手,想伸手摸他脸,被躲开了。
罗二宝:“外婆,我吃过饭了,您先煮饭。”
他拉了旁边的藤椅坐下,去外地后他才知道,像他这样外乡人想扎根有多难。
谁家锅底都是黑的,他也没必要为了多年的事离开村里,去外面受苦。
至少家里还有外婆,他在村里干活,比外面强。
外婆家的地都是他的,他跟着村支部土豆,跟去打工也一样。
再过几年,他攒钱后娶媳妇,日子还能过好。
小时候不懂事,见村里孩子就欺负,现在好多了。
“唉,唉,你坐着,外婆做饭。”二婆笑得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她现在也才六十几岁,看着像七十几八十了。
只要她的二宝愿意回家,她怎么也要撑到他结婚生孩子。
老头攒给二宝娶媳妇的钱,她一点没动,就为了等他回来。
“宝啊,你外公给你攒钱娶媳妇,才去干重活的,你可得争气,把村支书家的几个孩子都比下去……”
罗二宝翘着二郎腿,嘴里轻扯了一下,怎么比?
他出生就比不了,长大后更难比,学习成绩也不好。
出去一趟他明白,大壮村支书是个厉害的人,他蠢,但又不傻。
他才不会像二赖子一样,钻进死胡同,好赖不分。
罗二宝这次回来就是投靠村支书的,他要跟着厉害的人,才能把日子过好。
以前他觉得种地没出息,现在他觉得,生在农村,连种地都搞不明白,出去也别想混得好。
外婆的念叨声还在,他的思绪已经飘出去了。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山上遇到t务时的场景。
欢欢的妈妈背他一路,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心里暖暖的,没有求任何东西。
窗外蝉鸣声越来越大,青瓦浮起白烟,很快融入夜色。
村里逐渐安静,偶尔能听到狗吠声。
天空快泛白之前,鸡鸣声一声接着一声。
罗大壮睡眠少,早早起来做早饭了,他做的是罗桂玲教他做的米粉。
罗振军也起来了,在厨房帮忙烧火,
“爸,今天傍晚再去山上拜祭吗?”
罗大壮瞥他一眼:“你媳妇愿意回这边?”
“她愿意的,在广城待这么多年,她说没归属感,还不如回家这边。”罗振军如实回道。
罗大壮点头:“你成家了,以小家为重,要是专为我回来没必要,
我现在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们。”
“你妈的墓我时不时上去清理,没杂草,我们晚点上山也没事。”
罗振军点头,闻着熟悉米粉味道,又想起他母亲在时,眼前一瞬间模糊了。
他一直以为父母老了才会离开,没想到是随时会离开。
“你既然回来了,以后农忙时,能回来帮忙就回,
家里也不用买米买油,种的花生多,榨出来的油足够咱们吃的了。”罗振军把米粉切出来,又放入骨头熬汤底。
他昨天就跟其他村干部说好了,让裴教授到他家里吃早饭。
午饭村里的干部会找人煮。
厨房里的动静影响不到里屋,不过葛国昌本就早起,从屋里出来,就坐在院子里,
苏白芷打着哈欠,出来打水刷牙洗脸,边跟他聊:
“师父,我要是把你留在村里当兽医,会不会被师兄师姐追着打?”
葛国昌也正刷牙:“他们真想我自己会来,找你麻烦,你就怼回去。”
苏白芷笑了,发现葛国昌现在才算真正从师母的死缓过来。
“您说说以前的事呗,”
“有啥好说的?每天都在死人,吃不饱穿不暖的。”
“挑些特别的事说,我想听故事。”
“找你爷爷奶奶说去,”葛国昌瞪她,坐在藤椅上,双手搭在后头,看着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月亮。
天空淡淡的蓝色,还没把黑暗撕开。
苏白芷:“我看你当兽医挺高,下手快准,一下心气都回来了。”
“逃难时随便找个村子落脚,我死皮赖脸追着村里的村支书学,
他骂骂咧咧的,不过让我跟着他,学了不少手艺。
那时老婆子整天去找烟草回来晒,趁我不在家,就偷偷抽两口烟。”葛国昌悠悠地开口。
苏白芷:“你故意当不知道吧?烟味散不了那么快。”
“当然,她那时心烦,没干活农活,不干又不行……”葛国昌继续道。
几句话的功夫,天光大亮。
各家各户都起来了,有几个后生仔到村里的办公室门口等着。
他们要个说法,山上的地不能都种果树,
全部种下来算村里的,分到他们各家头上没多少钱。
还不如像土地一样承包出来,各家都能分点,各凭本事吃饭。
“三狗,你们怎么在这?”村里的会计陈老四刚来这边,就看到他们蹲墙角。
陈老四是村里的老人了,没分产到户时就跟着罗大壮了,后来他退下来,陈老四也退了。
现在罗大壮回来,又请他帮忙,每个月给工钱,还说现在村里干部,以后退休下来,说不定养老钱会不一样。
为了减轻孩子负担,他继续做村里会计。
“四爷爷,我们过来提意见,山头得分一下。”
罗三狗说出来,眼神闪烁。
他收了镇上老板的钱,只要能成事,少不了他好处,总比村里给的多。
陈老四目光犀利:“来闹事的啊,怎么出来把锄头,镰刀一起带上?”
罗三狗脸涨红:“四爷爷,您怎么能这么说?”
“我是为了大家好。”
陈老四冷哼一声,扫了跟过来的几个后生仔一眼:
“我不这么说,还要请你们进去,给你们倒茶喝的?”
“我们有权利要求分,村支书不能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