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濒死的白凌虚,突然间,气势变了,他变得不再像他自己,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白鹭祖师。
剑出,碎心,命陨。
一具具肉身栽倒,化为永恒。
一身气象光环,仿佛仙人降世,弹指间让那些敌人灰飞烟灭。
“是白鹭祖师,怎么可能?”
“白鹭祖师复活,这个由头足以让白鹭宗重新兴盛,远超往昔!万万想不到,这一战,我们失败了,天不佑我啊!”
“白鹭祖师借尸还魂,必不能持久,我不相信,血海深仇必须清洗,我要杀了他,为我宗门先辈复仇!“
无数个修士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纷纷跃上擂台,以命搏命,妄图与白凌虚同归于尽。
“蝼蚁之争,岂知天乎!”
一声叹息,那些尚来不及发动自爆的修士已然一个个倒下,失去了生命。
“吾心向道,世俗之心,只是尘埃!“
一身淋漓的白凌虚孤单站在那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何等寂寞,何等萧索。
“这才是我要寻找的白鹭宗!今日杀尔证道,我荆黍离足可飞升!”
一个身影踏空而来,一步步走向白凌虚,一步步展现了他的剑。
先前荆黍离没有动手,是因为对方还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他以杀证道,杀了白凌虚,他的道必然大成。
他的剑犹如一道闪电刺向白凌虚的胸膛,他倒要看看白凌虚如何逃过自己的必杀一击!
只是在下一刻,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身淋漓的白凌虚宛若一个空心人,静静站在那里,无所抵挡,竟任由对方的一把杀人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也同时绞碎了自己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
荆黍离持剑静静站在那里,他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无法理解对方为何毫不抵抗,竟任由自己杀了他。
为什么?
为何我毫无击杀后的喜悦,为何丝毫没有获得杀戮后的那种觉悟和收获?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重锤敲击在荆黍离的胸膛上,令他摇摇欲坠。
突然间,一双黯淡的眸子如同日光爆发,令荆黍离的周身都沐浴在那种异样的温暖中。
他听到了一句话:“谢谢你终于让我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继而,荆黍离看到一道剑光犹如天外神迹,穿透了自己的肉身,对方本可轻易杀了他,却不知为何,仿佛流水穿越万山而去,无牵无挂。
一道惊雷,骤然凭空出现,振聋发聩。
此刻的白凌虚已然如同一片落叶轻轻坠向大地,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的微笑,他明白了他这一生的使命究竟为何,他既为解开白鹭祖师的执念而来,也为找到突破的路径而生,经历了此生一场场浴血重生般的厮杀,他终究明白了一个真正的道理。
自由只在本心,心在人在,心灭物灭。
即便千重杀劫加身,不改其志,不囿其心。
世无永恒,唯有刹那间的一只白鹭,才是意义。
唳!
就见一只硕大的白鹭光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荆黍离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他膝跪在地,抱着白凌虚的尸身,泣不成声。
“吾师,我错了!大道在前,我浑然不知,竟然亲手将之扼杀,实在罪该万死!”
他轻轻放下白凌虚的尸身,环顾周遭,冷声道:“你们都该死,你们以讹传讹,蛊惑人心,招摇撞市,毁了我的求道机会,并玷污了如此圣洁宝地,唯有彻底洗刷,方能稍安吾心!”
荆黍离拔出地上一把长剑,却将先前沾有白凌虚鲜血的剑小心翼翼收藏起来,他俨然如同一个死神,无声穿越出去,将所有参与者顷刻间绞杀殆尽,并唤来一场雨水,将污秽清洗的干干净净。
荆黍离就地立碑,碑文刻上——擅入者,死!
白凌虚那样的人,如天然璞玉,那些世俗腥臭之徒如何能够亵渎?
立碑之后,再起一座庙宇,他按照白凌虚的形容雕刻一座雕像,终身不离,亲身侍奉。
一剑莲心,让桑北看穿过往。
剑尚在空中,突然间回撤,桑北身影一闪,已然融入那一尊雕像之中,剑在手,他刺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当然包含那尊雕像。
那一剑,赫然是对当日荆黍离出剑的复制,也是对白凌虚最后觉悟出的一剑的神奇模拟。
此刻已无桑北,他既是荆黍离,也是白凌虚,也是这一方朗朗天地。
莲心一剑,穿心而过,以无厚入有间,虽没有刺伤自己的心脏,却让他同时感受到了当日荆黍离的痛苦,和白凌虚在最后一刻的断然顿悟。
同一时刻,碧落子仿佛心碎,一股痛楚难以遏制,令他周身冷汗涔涔。
然而碧落子的神情却愈发坚毅,这样的人才,天下太少,他必须将对方带回宗门。
“你这一剑已然足够我一生回味,它更坚定了我的信心,你还有一剑!”
碧落子直视对方,他有足够把握将对方直接拿下。
桑北的口中轻轻叹息,他所展露的,本觉得可以劝退对方,却反而增加了对方的执念。
即便他尚不足以完全展现那种超越于一切之上的道韵气象,这最后一剑他必须发出,他既得到了,就必须用生命去扞卫。
天光骤然一暗,此间天地仿佛消散,只余一人,还有一弓。
弦动,弓满,虚空血染。
碧落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已然感受到了那张弓的快速成长,那一定不是此间的宝器,倘若得到此间天地的充分祭炼,他无法想象那张弓究竟会成长到何等地步。
刹那间,弦开,一只白鹭惊唳一声,便扑入眼帘,穿透了他的灵魂。
这一刻生死似乎不重要了,他分明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不断扶摇飞升,飞奔,一直飞奔到他所能到达的尽头,即便化灰,他所绽放过的光,却从不会在这个宇宙中消失。
“我不会回头,就像那个崇尚自由的灵魂,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束缚住他,而他已然融入了我的血脉,融入了我的精神,我将向终点而去,就像风,周边繁华和我无关。”
淡淡的话语传来,碧落子的口中发出一声叹息,他已尽力做出过努力,这就够了。
“缘就是缘,一旦走过,已无法挽回,但,我依旧送你一句话,毕竟,你是从捷阳宗走出去的,这里有你的足迹,有空,回来看看!”
话音未落,一团血雾爆发,碧落子的口中跟着涌血,伤在身,他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意,因为那道伤害,乃是一个不世出的先辈,赠送给他的印记,足够他回味。
同时,那青年也将他于捷阳宗内得到的东西,顺势还给了他。
碧落子走后,一团光芒快速释放,破庙内已然恢复了平常的光亮。
桑北身体一空,无力坐下。
自飞升一刻,发生的一切变故,完全措手不及,若非他觉悟了莲心剑道,巧巧来到这座破庙中,并看到了过往发生的一切,凭借自己的混元道境有所顿悟,他已然成为阶下囚,一定会被关进捷阳宗。
那并非他所愿,会影响他的道,他要想挣脱,并使自己安心应该很不容易。
“谢谢!”
这声谢乃是向身后的雕像,也是陨落的白凌虚发出的,更是向那一只飞升在天地之间的白鹭发出的。
道境自然敞开,自然而然,融入了那尊残破雕像,融进了此间天地,一声清唳自大地深处瞬间穿透云天。
桑北还没有察觉的是,他的道已然悄悄变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渗透其中,注入了无限的生机。
他接连入定了七天七夜,就像当日的白凌虚一般不眠不休。
当天际的第一缕亮色映照在桑北的印堂间的一刻,丹田之内,那条银色小蛇倏忽间动了,张开嘴巴,贪婪的吮吸到了它初临此界的第一口美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