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远做孝子报丧,效果意想不到的好。
次日一早,全港报纸的报道标题都基本都是,聂钊悲痛不能自理,儿子替父报丧。
漂亮话又不要钱,记者们知道聂钊爱听,还要夸阿远虽年纪小小,但雏凤清于老凤声,关键时刻担起家业,将来也必成大事,总之,一片美誉。
不过聂钊还顾不上看,甚至于,只悲痛了一个晚上,他就雄起了。
次日一早还红着眼睛,胡子都只胡乱刮了一下,他已经在召开董事局会议了。
因为老天助他,叫他老爹在关键时刻离开。
而给太太转让股本,是在银监署的规定范围之内的,股价因此而跌,也不算人为操纵,但是他却可以把股价赶在回归时压到最低点,然后再杀回马枪,吃入。
老爹之死是个特别好的借口,他说自己照料了一年病人,太疲惫了,要把主业交给太太打理,休养一段时间,安份的那帮董事当然只操心他的身体。
不安分的,在会议桌上就开始悄悄摸摸发短信,计划着撤股了。
聂钊看在眼里,也不过冷冷一笑,商场如战场,而兵不厌诈,他玩的就是诈。
趁着这个天赐的好机会,回收股本吧,他要把聂氏牢牢掌到手中。
而正所谓否极泰来,前段时间聂老板的心情也跌到了谷底,但在谷底之后的反弹,前面终于没有他老爹压着了,打电话给首都的客户,给王司令他们报丧的同时,也就可以把聂荣的名字画上框框,他的位置,则进一步,由陈柔占掉了。
他老爹的一帮老朋友,也得由聂钊亲自通知吊唁时间。
大家兴致也都不高,是真哀伤,毕竟哪怕再早一个月,他们都好活动。
比如说撑着拐杖上趟大陆啦,捐个图书馆,捐几样文物啦,不就上去了嘛。
可这只剩下一个月了,时间太紧急,办不出那么多事来了呀。
聂荣可真是,死都要帮家族占一把最后的便宜。
而之后还有一件事就是,随着聂荣去世,名额空出一位,首都那边,客户当然不在意这种小事,但是王司令会听聂钊的建议,要补位的话,补谁才好呢?
那种大型的仪式,不但有参与人员名单,还有替补名单。
就比如包船王,还有一些老牌的电影电视明星都在上面,等着做替补。
聂钊看着王司令传真过来的,上面标注着[绝密]的名单,身子往后一仰,靠上椅子再一蹬脚,脚往桌子上一搭,甩甩名单,就得认真考虑,该推荐谁做替补了。
他也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一会儿得要下楼修饰头发,试衣服。
聂荣病逝,社会各界人士都要来吊唁的。
别看大家皆是黑超遮脸,乍一看素面朝天,不修边幅。
但其实那么大的场合,人人抱的都是必出神图的小心机。
而聂钊哪怕真悲伤的时候,都不会忘了外形,更何况现在的他,只觉得解脱。
……
在宋援朝他们老家有句俗语叫,死爷爷,肥孙子,重孙乐的跳蹦子。
阿远完美践行了这一点,早晨起来,听说要去守灵,要吃得饱饱的,又正好李霞昨晚赶来了,在给他喂饭,小家伙边蹦蹦跳跳边吃,胃口好的不得了。
但聂涵毕竟有了年龄,再加上也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心情就很不好。
昨晚本来不该她守夜,只要有聂耀在就好,可她坐在聂耀身边坐了整整一晚上。
而且宋援朝虽忙,但一直抽空劝他的小媳妇儿吃点饭,可她一直没有吃。
宋援朝就喜欢胖胖的女孩子,也最喜欢他的小媳妇只有一巴掌大,却软软的,还有点鼓的小肚肚,这要给瘦了可不行,而这还是第一次,他进厨房打包饭菜。
但其实哪怕是他,不吃员工餐,要跟主人一起吃饭,谁敢管他。
但他是职员,要不是怕从酒店叫的餐不合聂涵胃口,宋援朝不会进聂家厨房的。
因为陈柔早早就去殡仪馆了,打包好饭菜,他带着李霞,奶妈,两个育婴师,阿远小少爷的护理团队一起前往,然后宋援朝就发现一件事,李霞竟然可以用英文跟最近新来的英文育婴师聊天,而且她本来学的是英式英语,但现在用口美式口语也不别扭,而且说的居然比他还要流利。
他看后视镜中,她穿一袭雪青色的西服套装,竟然还翘着二郎腿。
可宋援朝头一回李霞的照片,还是陈恪和她相亲时,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侧着头的黑白照片,整个人洋溢着一身泥土的芬芳呢,她的变化可真大啊。
下车,李霞都没想到,但阿远还记得他的麦兜兜口罩呢,要先戴上。
殡仪门口,大白天的,镁光灯跟闪电似的,虽然有保镖过来遮伞,但要不是阿远及时戴上他的小口罩,他的小脸蛋分分钟曝光。
就昨晚,逝者的遗容已经整理好了,掐着点儿,现在是置物时间。
得要下陪葬品了,赶回来的聂嘉峪和聂耀两个被天师们捉着,正在走法术程序。
聂涵很可怜的,一个人默默跪坐在不远处,闭眼捱着。
宋援朝一手还抱着阿远,一手拎着保温食盒,轻轻放到聂涵面前,低声说:“阿涵,该要吃饭了,只是一碗粥而已,喝一点吧,暖暖胃。”
阿远现在出门,总要背着书包的,而今天,因为宋援朝进厨房,他也进去了,看到佣人开冰箱,他就拿了一瓶可乐,这会儿翻出来,交给了姐姐:“给。”
还体贴的说:“有点辣辣,要慢点喝喔。”
聂涵抱过阿远,亲亲他的小脸蛋:“你呢,吃过饭了吗?”
阿远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团队的,能缺了他的饭吃?
更何况今天李霞来填鸭,小家伙一想到饭,打个饱嗝:“喔,好饱啊。”
聂涵抱着弟弟,还想为了临终没见爷爷一面而伤感一下的,但不及她多伤感,就有知事笑着来请:“小少爷来啦,快快有请,只需要佣人抱着转转就好。”
得是男佣人,阿辉在,就由他抱着阿远,跟着法师的队伍走了。
聂涵又变成了一个人,但伸手抚过饭盒,她依然没有胃口,也还有点难过。
但突然,屈膝跪在她身边的宋援朝问:“为什么他们不许你到跟前去?”
聂涵解释说:“明叔说的,等一切入定,法事结束我就可以看了,但现在不行。”
聂嘉峪和聂耀都属于来了之后立刻就可以看,想看就能看的。
但聂涵不是,明叔专门来跟她讲,必须到法事结束,她才可以最后瞻仰。
宋援朝默了片刻,边开食盒边说:“如果哪天我也死了,阿涵你要记得,洗把脸就行,万一裤子脏了就换条脏裤子,别的都不需要管,停一天就送到火葬场。”
聂涵接过他递来的粥,还是烫的,她问:“为什么是停一天送火葬场?”
宋援朝递来勺子,认真说:“我有战友假死过,停了一天又活了,所以……”
聂涵舀了一口粥,笑了:“你怕你还活着,我就把你烧了?”
见宋援朝示意她吃,她吃了一口粥,又问:“那为什么不换衣服呢?”
宋援朝说:“因为在我们那边,擦身换衣服都很简单,一会儿就结束了,但你们香江法事太多,礼数太多,阿涵……我不希望你跪在地上,要跪那么久。”
已经快12个小时了,聂家的男丁们好歹参与其中,走来走去,还不那么累。
但聂涵不被允许参与法事,或者借病休息,可她小叔已经借病了,而且明叔又希望聂涵在现场,就搞得她一直都要一个人孤伶伶的跪着,宋援朝当然不开心。
他能理解明叔,早在一年前就联络好了天师们,还写了各种规划。
反正就是,这场葬礼,一切都是要保聂家旺,旺旺旺。
他盯着每一件事,怀里一会儿罗盘一会儿表,确保每一件事的时间都是完美的。
而在明叔所遵循的大清式的丧葬仪式中,女孩子会被排斥在外围。
他也是照着祖宗家法嘛,反正要退休了,他也不怕得罪人,就把聂涵给排挤出来了。
在丧事上讨论死亡,合情合理,有感而发嘛。
宋援朝的工作也比较危险,以后要开安保公司,万一去东南亚,说不定就没了呢?
如果他死了,他不希望聂涵像现在一样跪在地上,跪那么长时间。
人嘛,活着才算,死了,管他呢,于宋援朝来说,有条干净裤子就行了。
他不要繁琐的仪式,更不需要被化的粉白粉白,跟个僵尸似的。
推进火葬场,一把火烧了就好,一切从简。
聂涵吃着粥,但突然想起来:“不对喔,我们还没有注册结婚,你家人不会答应,不会让我那么仓促,草率的就火化你的,而且他们应该会把你带走的。”
宋援朝握上聂涵的手,说:“所以过几天咱们就上趟大陆,把结婚证领了吧。”
聂涵再默了片刻:“就现在,结婚?”
见宋援朝坚定点头,她吸了吸鼻子说:“真不敢相信,你会主动提这件事。”
一直以来,关于同居,关于不想结婚,签婚前协议,再到订婚,都是聂涵说了算,聂钊还整天各种暗戳戳的作妖,宋援朝则一直是被动的一方,被动接受。
他愿意结婚吗,聂涵其实并不知道,她是大小姐,但她骨子里又是自卑的。
她喜欢宋援朝,却不敢开口,还是细娘帮她搭的线。
她跟他一起过日子,像夫妻一样,但是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爱不爱自己,以及,是不是心甘情愿跟她结婚的,她也总告诉自己,她有钱,大把男人愿意跟她结婚,她需要的也不是男人的真心,而是,只要他同意就行。
她也以为,自己并在乎这个最笨的男人是不是真心爱自己的。
但现在聂涵发现了,她是在乎的,而且特别在乎。
她也发现了,他是爱她的。
因为他说:“结了婚,扯了证,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就不会像今天一样,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因为各种封建迷信的旧习气而被排挤在外,我的一切,也就都是你说了算。”
毕竟在战争中死过的战友不少,他参加过的葬礼也不少,很有经验的。
他又说:“到时候你就会忙起来,忙碌会冲淡你的悲伤,你也就不用流那么多眼泪了。”
像聂嘉峪他们,被天师拉着这样那样,转来转去的,顾不上悲伤。
但聂涵一个人孤伶伶的跪在这儿,就难免要难过。
宋援朝的经验之谈,也是希望万一他没了,聂涵不要太难过。
聂涵吃粥,柔声答:“好。”
又说:“那就过几天吧,咱们上大陆去,领证去。”
跟她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宋大叔虽然不浪漫,但是很实用。
就在回归前吧,聂涵要上大陆领结婚证,她要嫁人了,也觉得自己没嫁错!